姜欣然朝他靠近了两步,温柔地看着他。
她瘦小,他高大,在他挺拔的身姿前,她恍如一只孱弱的猫,但偏偏她身体里却总激荡着一股不屈的力量,“世子不必忧心,祭祖要在午时,咱们还有时间。”
他不解,垂目看着眼前瘦瘦弱弱的女人:“你……何意?”
姜欣然满脸笃定:“世子看不到色彩,奴能看到,奴可以做世子的眼。”
明明她语气平静,却让他听得心弦颤动,不管她是否真能做好他的眼,此刻她都在最程度上温暖了他。
他向来孤傲、自负,从不让人靠近,也从不向人坦露,一个人孤独地活到弱冠之年,活得如同荒野的一棵树,直到遇上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个例外,哪怕被他牢牢地拘在云溪苑的东厢房里,哪怕被他疾言厉色地强迫跪伏,她却依然冲破一切束缚,勇敢无畏地闯进他的世界,发现他的秘密,知道他的隐痛,即使被他剑锋所指,却依然毫不退缩,而在他最无力的时候,也是她在身侧抚慰伤口。
楚哲想上前抱住她,手掌在袖口里伸了伸,却终是不敢,嘴上喃喃地问:“你想如何……做我的眼?”
姜欣然微微一笑:“常见的颜色无非是五种:红黄蓝绿紫,从这五种里又衍生不同的色彩,譬如红色里又分为胭脂、妃红、绛色等等,蓝色里又分为菘蓝、靛蓝、碧蓝、黛蓝等等,以此类推,奴可以用一只手的五指来代表五种主色,用另一只手的五指来代表主色下的分支色,继而以不同的手势来提示世子,世子只须记住奴的手势便可。”
“倒是个好法子。”楚哲的桃花眼里闪出灼灼光华:“只是,辛苦你了。”
姜欣然释然一笑:“只要能为世子解决难题,奴不辛苦。”
两人用完早膳便急匆匆去了书房,用一张长长的宣纸写出了近二十余种常用颜色,继而再配以提示的手势,不过半个时辰,记忆力非凡的楚哲便将所有颜色及相关手势记了下来。
此时膳堂里,腊八粥早已熬好,马管家吩咐小厮去各院通知开席,楚家老老少少在这特别的日子再次相聚一堂。
鲁氏仍如先前那般坐于首位,一侧下首坐着楚玉书、柳若施,再就是张氏与顾氏,另一侧下首则坐着楚哲、姜欣然,然后是楚家两姐妹。
老太太心疼地看了眼楚哲,道了声:“子仲,这腊八粥你多喝点,佑你来年吉祥如意,早添子嗣。”
楚哲态度如常:“多谢祖母,孙儿会多喝一些的。”
鲁氏闻言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又欣慰地看了眼姜欣然,这才低头喝粥。
柳若施今日却兴致盎然,一边给旁边的楚玉书夹辣萝卜,一边还絮絮叨叨:“妾身听闻,在陇西那边,腊八节不兴吃粥,倒时兴吃腊八面,今日妾身吩咐后厨也按陇西的做法备了些面条,婆母到时可尝一尝。”
鲁氏头也没抬,语气冷得很:“不用了,老身年纪大了,喝粥便足够了。”
柳若施也不气馁,转头又讨好楚玉书:“老爷可吃一些,吃了长命百岁。”
楚玉书今日倒没扫她面子,“成,你盛好端过来便是。”
待一家人用完了膳,净完口与手,便由一帮婢子小厮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往祠堂的方向行去。
行到僻静处,柳若施还不忘低声问钱嬷嬷:“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夫人放心,画纸、颜料都在祠堂那边备下了。”
“宫里的人可留下了?”
钱嬷嬷得意一笑,“李公公已在祠堂侯着了,准备观礼呢。”
每年腊八节,仁帝也会差人给朝中各位臣子送些五谷杂粮以表吉祥之意,今日来侯府送杂粮的便是那位李公公,而将其留下,不过是想借他之口将世子眼疾之事传于仁帝耳中而已。
柳若施一双吊眼里精光闪闪,嘴角也勾出一抹阴冷:“如此甚好,今日我便要一举让世子身败名裂。”既然没办法让他死,那就让他比死还难受吧。
祠堂大门洞开,里面香烟袅袅,已有几位禅师在敲着木鱼诵经,楚玉书领着楚哲先跨进了祠堂大门,随后鲁氏领着一众女眷也进入了祠堂。
本来光线阴沉的祠堂内烛火通明,众多牌位鳞次栉比地摆放在案台上,香案上还供着一只乳猪及各类果品。
鲁氏带头焚香、磕头作揖,继而双手合十,对着祖宗牌位祈求护佑,抬眸,一眼瞥见楚玄德的牌位,忍不住落下几滴清泪。
楚玉书依样画葫芦,领着众人在牌位前焚香祈福。
如此行完一套繁琐的仪程后,柳若施突然提议到:“既然今日适合祈福,不如咱们全家在祖宗面前共同绘制一副《百花图》,以祈求楚家百世昌盛,人丁兴旺,不知婆母与老爷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