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摇摇头:“不是,不是那种。”
她伸手向前比划了一下,用手环成一个圈:
“就是……睁开眼睛,到处都是玫瑰花。”
“玫瑰花?”
“对。红玫瑰。到处都是。”
手指向前伸,从左到右缓缓划过。指尖所及,红色花海一眼望不到头。
利文斯站在她身边,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喜欢吗?”
温妮没说话,伸手从花丛中摘了几朵。
玫瑰花不是凭空生长的,而是种在地里,所以花茎粗长。趁利文斯不注意,她低头用花枝编起长条,扬手就要勒死他。
枝条绕到面前的一瞬间,它们就变成了泡沫,五彩斑斓地浮向天空。
“还没玩够啊。”利文斯笑得眼睛都弯了,“这是我控制的梦境,你杀不了我。”
温妮自暴自弃地扔了花,坐在椅子上心如死灰。
闭眼,数三个数,再睁开,果然场景变换。意料之中的事情,毫无惊讶可言。
她半躺半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利文斯枕着她的膝盖。
“妈妈,给我读个故事。”他拿着本书,“上次还没讲完。”
温妮把厚重的书扔在一边:“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我还没待够呢。”利文斯撅起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这是一个温馨的黄昏,余晖勾勒出利文斯单薄的轮廓。看他的笑脸与身量,谁也想不到他有多么可怕的想法。
温妮平安无事地活了二十几年,称不上富裕,也谈不上贫穷,总还是正常地进行着衣食住行。直到一脚迈进荆棘庄园,就像命运忽然醒来,决定赏她点苦头。造物主挖足了咖啡粉末倾倒下来,扑头盖脸地要把她活埋。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你到底为什么,要管我叫妈妈?”
利文斯原本是要去捡地上的书,一听这话动作一顿。回身探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因为你和妈妈一样,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你说话、表情……那个神态和动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许别人也一样。”温妮扭过脸,“你可以换个人来玩过家家。”
“不。”
利文斯索性坐在地上,胳膊搭在大沙发的边缘,一双长腿伸在地上:“只有你。其他的人都不爱我,他们只来偷我家的东西。你爱陪我说话,陪我读书。”
他的声音是温文尔雅的,可是又蕴含了隐秘的悲伤:
“我妈妈早就死了。我懂事特别早,十岁就会做玫瑰病毒。我希望她能看见我长大的那一天。”
“现在我长大了,但是妈妈走了。小时候她对我说,我们会离开这里,搬到与世隔绝的地方去,那里不会有什么猎巫的行动,我们都是安全的。我一直向往着那一天。”
温妮面无表情地躺着。耳边忽然凑过来一阵温热的气流。那是利文斯附了过来: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妈妈。”
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惊讶。四目相对,她看见那双瞳孔里的无奈。
“我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利文斯伸出手摸她的脸颊,“可是我好像爱上你了。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温妮直直地看着他,要看到他的心底似的:“利文斯,我问你。你到底爱的是我本身,还是我像你母亲的那一面?”
身体忽然清凉了起来,是利文斯松开了手。缓缓地站起来,他恢复了冷静的神态:
“有区别吗?”
利文斯弯腰把书放在温妮的身上:“我觉得,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等温妮从梦中醒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睁开眼睛的时候,闯入意识的是熹微晨光。鼻子后知后觉,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利文斯正坐在她的卧室里,拿着奶油面包狼吞虎咽。
在梦境里缠着人不放,他也昏迷了三天。温妮实在很难理解这种行为。
自虐吗?这种巫术的意义是什么呢?温妮望着对方那大嚼的模样,心想,怎么不饿死你呢?
只要是梦,就一定有醒来的那一天。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陷在幻境里。
她坐在桌边,沉稳地舀了一勺汤。刚低头,面前就递过来一叉子牛肉,底下还用个小碟子托着。
利文斯笑着看她,小孩子似的,张着大嘴说:“啊——”
温妮无动于衷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梦里她也是这么被喂饭的。
被塞了一大口之后,她像个土拔鼠似的鼓起腮帮子,用手捂着嘴慢慢嚼。
利文斯做回位置,手撑着脑袋欲言又止,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老师,那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没听懂。”
温妮疑惑地看他一眼。利文斯解释道:“就是……是爱你,还是爱我妈妈的那个。它们到底有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