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毕生事业就是养家糊口,最大的成就便是收获了三个女儿。
大姐把自己的肉体当作社交武器,如愿成为公爵情妇。捡上高枝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忘掉原生家庭;
二姐比海鸥还自由,一双大脚走遍世界。据说旅行到了埃及,还寄回了明信片。不过落款日期已是半年以前。
所以不论怎么看,温妮都是最省心的那个。她也义不容辞地扛起了照顾父亲的重任,每天带着浮肿的老人在医院与家之间奔波。
一不小心,过去了五个月。
温妮晚上打扫房间,才想起利文斯送给她的糖盒。
从包里拿出暗红色的小盒子,温妮举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
有一股玫瑰花的香味。
上下扳住盖子,轻轻打开,里面是红丝绒的布衬,躺着三颗玫色的糖果。
她含住一颗。转身躺在床上,打算看一会儿书。
这本书讲述的是中世纪一位伯爵的传记,传说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几十年足不出户,最后在癫狂中自杀。
台灯散发着玉兰一般温柔的光,然而光线有限,在光明触及不到的边缘,她不得不停下来仔细分辨。
眼睛盯久了光,黑暗就显得无穷大。这书里的故事使她联想到荆棘庄园,同样黑洞洞的空间,像一片沉睡的海。
温妮扪心自问,当家庭教师的这些时间,她的确不时地会有些发现,仿佛晦暗的光线,无法探知所有角落。
话说回来,她又为什么要去探知别人的秘密?她一直在揣测利文斯的精神世界,猜想荆棘庄园宁静下的暗流涌动,这又是为什么呢?
台灯亮着,泛黄的书页被缓缓翻动,忽然被掉到了床下。
温妮雪白的胳膊长长伸出,脑袋一歪,便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第30章 逃离荆棘庄园(三)
5.
梦里她来到了铜蓝溪谷。
一个人在林中漫步,有种日色昏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树木高大茂密,遮住了许多的光。
树林里各种乔木。白桦树的树干光洁,在冷绿的森林里如银白的雪。再往深处走,脚下便是厚厚的松针,积年沉淀如毛毯。
光影在树梢变换浮动,人在其中变得敏感。就好像浑身毛孔打开,与整个山林一同呼吸。有时还会遇见小溪,又细又亮,丝带似的绕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温妮眼见着远处露出庄园一角。
她正打算进去看看,突然就见庄园西北角窜出一股黑烟。
黑烟越来越浓,粗壮如乌云,压城滚滚而来。温妮二话没说,拔腿就冲了过去。
偌大的庄园被浓烟包裹,像黑锅里即将融化的黄油。空气烟熏火燎,她紧捂口鼻跑到跟前,才发现原来门被人给砸烂了。顾不上铁片勾破衣服,她迅速跳进去。
原本宁静的房中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玻璃嘭嘭作响,从内到外接连被砸碎,一个蒙面大盗就在温妮的面前纵身跃出。
温妮的尖叫堵在嗓子里,因为她看见那强盗的怀中,抱着利文斯少爷。
利文斯的衣服被揉成一团,灰头土脸,口鼻血红一片。他挣扎着要扑向温妮,嘴里不住大喊:“妈妈,妈妈救我!妈妈!”
梦境戛然而止,可温妮再也不能入眠。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温妮问自己。
从心理学上讲,梦是人潜意识的反映。温妮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想,大概也是因为,自己的确想念利文斯少爷吧。
利文斯那副可怜样子实在令人心碎,更何况自己回家已经五个月,再不去上课,也有些说不过去。
回到庄园,利文斯紧绷的小脸终于绽放了快乐。
他像一只大鸟扑在温妮身上,缠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
利文斯比以前长高了,活泼地在楼里跑来跑去,像一个放大了的小男孩。回来的这几天风平浪静,温妮觉得自己拥有这样温馨和谐的工作真是幸福。
这天晚上,温妮起床去洗手间。
关上门的时候忽然听见房子外面传来一阵微弱而嘈杂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人在求救。
趴在床沿侧耳倾听,那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拖拽的声音。
蹭在地上沙沙啦啦,声音由大到小,就好像是从这个墙根底下过去的。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窗户底下有些窸窸簌簌的声音。
探头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野狗,只是绕着这扇窗户底下嗅来嗅去。
温妮把心一横,手撑着窗台,脚下使劲儿一蹬,便翻身上来,顺着窗户跳出去。
又冷又痛地落了地,她缩成一团,蹲在墙根下研究,
手指轻轻地摸索,偶然压在墙缝交接,突然感觉到不合时宜的潮湿粘稠。她举手到月光下,清楚地看见了指尖沾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