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44)

先知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双手合十:

“我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鳞片、电影院。破旧的汽车里喷射出熊熊火焰。你不该将爱情当作喜剧。对亲密的恐惧就是对爱的恐惧,你一直在抵抗它,但这是生命的根本。”

杰拉德毫不在意地叼起烟:“喂,我会遇到美杜莎吗?”

先知抬头看他:“我想,你会的。”

杰拉德笑了。他笑起来仍有年轻的气息,但烟草味使人沧桑:

“上一个先知说,我将一无所获。”

先知轻轻一笑:“也许我错了。”

目送杰拉德离开,先知望着球中游弋的鱼:

“但是,也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你才会遇到她。”

第25章 旧日美杜莎(二)

2.

杰拉德上车前,拉开了副驾驶。转身启动车子,他回头看。

一个瘦小的女孩子瑟缩地站在副驾驶旁边。

他一抬手:“上车吧,你不是一直在跟着我吗?”

小女孩伸手摸。试探着碰到车的骨架后,她腼腆地坐了进来:“原来您知道……”

杰拉德歪着头打量一会儿:“你是盲人?”

小女孩一扶墨镜:“是的,先生。我叫珠儿。”

“我不是什么先生。我叫杰拉德。”他问,“你为什么躲在仙人掌后面?”

珠儿伸开手,她掌心是两个仙人掌果实:“因为我饿,而且没有梦可以交换东西。”

“你要去哪里?”

“石头城。”

杰拉德感到一点意外:“啊,你也要找美杜莎?”

珠儿轻轻摇头:“我只是要去捡些石头。”

杰拉德无心交谈。路边有老鹰俯冲下来,阔耳狐如亡命徒一般疯狂跑动。他升起车窗,风卷着沙砾噼啪作响。

珠儿竟然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一个果子。

车开出几公里后,眼前道路出现障碍。杰拉德缓缓刹车,掏出弯刀跳了下来。

一辆新吉普车边,横着两具尸首。其中一个从前胸到腰被划了两大道,开膛破肚地一动不动;另一个脖子汩汩冒血。

这个残存一口气的人瘫坐在地上,他拼命地抓住了杰拉德的脚腕:“救……救我……”

“你的刀很锋利?”杰拉德指向死人的胸口。

“哈罗德的文学批判。”他喘着笑,“还算可以吧。”

杰拉德捡起这把刀端详,此时,这个人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在后面探出。

“女人?”他哈哈两声,而后咳嗽,“你,你还这么年轻,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流民。别去做那种无聊的先知。”

杰拉德感到莫名其妙:“谁告诉你我要当先知?”

那人摇摇头:“离开那个女人。女人麻烦极了。她会折磨你的心智和肉体,利用你的力气去建造家庭,她们是女巫,只想控制你!……相信我,朋友,流民一旦有了女人,他就会想要停下来。看看我……为了一个女人……这并不是很好的结局。”

杰拉德把刀扔在地上:“我不会停下。愚蠢的男人被女人利用,而我利用女人。”

那人惊讶而疑惑地望着他。

“我会享受她的讨好。”杰拉德嘲讽地抽出自己的弯刀,“——尝尝批评家雷·韦勒克的滋味,你的语言有点花哨。”

杰拉德挥手砍断了他的胳膊。

从这个人的身上摸出车钥匙,他把东西换到了新车上。

珠儿早就醒了,她捂着鼻子慌慌张张:“怎么有血味?”

杰拉德拉她坐好:“抢了个车而已。不是我动手的,他们本来就快死了。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命运。”

“教父。”

杰拉德愣了一下:“什么?”

珠儿笑了:“是《教父》的台词。”

她伸手向前,仿佛小章鱼探出触爪,缓慢而轻柔地,摸到了杰拉德搁在操纵杆边上的手。

杰拉德本能地缩回去,然而珠儿另一只手也追上来。她两只手摩挲着杰拉德的手掌:“你手上有冻伤的口子?”

珠儿从裤兜里摸出一本诗集,上面满是盲文。她撕下一页贴在杰拉德的手背上:

“独自在这死者的时辰的孤寂里,充满火的生命,那毁灭了的白昼的纯正后裔。——希望能让你温暖一些。”

诗是这个世界里疗伤的药。杰拉德单手扶着方向盘,感觉到了热度自手蔓延。

他微微地笑了:“聂鲁达,对吗?”

“对。”珠儿快乐地荡起腿,“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提起过往,杰拉德有些低沉,他手指敲着方向盘:“我是守墓人。不过准确来说,墓地里没有人,只有书。”

“书的墓地?”

“是的。那都是没人看的书,他们摆在架子上,我管理他们。我知道每个死者的位置以及生平,时刻准备带着倾慕者上前献花。可是他们早就死了,没有人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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