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进商店街尽头小巷的一家寿司店。这家店她们之前一直想去,但每次都嫌贵,想想去一次的钱可以吃好几顿炸鸡,就索性去吃炸鸡了。这样想了一年,最后这天她们总算来了。
肖慧中预留了几千块应急,剩下的钱全部换成一盘盘寿司,摆满了面前的桌子。怕吃不饱,她还点了炸鸡和炸猪排,外加一盘烤牛肉。反正她回家就要开始养生,要趁现在多吃垃圾食品。
“东京最后一餐,”她说,“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了。”
她们干杯,杯子里是肖慧中最爱的可尔必思。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问罗谣。
“过几天吧。”
“还在这边玩?”
“对。”
“去哪里?”
“不知道,海边吧,我想看海。”
“我还没去过这里的海边呢。”
“我也没去过。”
“你自己去吗?”
“和朋友。”
“你朋友还没走?”
“没有呢。”
“真好。我记得沈澜沧也没走,你可以约她去。”
“好。”
一提起沈澜沧,罗谣就收到了她的消息。她发了烤蔬菜的照片,还炫耀自己的厨艺。她的厨艺为负,罗谣看着那几个切得快比手掌大的土豆哑然失笑。她也发了寿司的照片,气一气她。
吃完饭,雨势转急,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们就在商店街走了走,回忆过去一同逛超市、吃刨冰和关东煮的时光。
“再也吃不到了。”肖慧中叹气。
“但你可以吃别的,还有很多好吃的等着你去吃。”罗谣说,“你还可以去美国吃汉堡。”
“是喔,回家还能喝糖水。”肖慧中一秒钟就开心起来。
雨没见小,但她们也得走了。罗谣拎一个大箱子,肖慧中自己拎一大一小,她们淋着雨,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走到车站。车上黑乎乎的都是泥,她们坐在靠门的位置,用脚勾住箱子。
车窗外的东京像一堆杂乱无章的铅块,静静承受雨水的洗礼,天是烟灰色,云层叠起来,把城市压矮了几寸。
她们在电车上没怎么说话,车厢里也很安静,时而传来几个高中生的笑声。肖慧中在东京的最后一天,有点惨淡。
但无论阴晴雨雪,机场永远人声鼎沸。在这里不必害怕孤单,永远有人与你同行,尽管只有几小时。
罗谣帮着肖慧中办了托运手续,她买了不少行李额,但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刷的是她爸的信用卡。
办好手续她们就正式告别了,肖慧中抱了抱罗谣,嘴一咧,突然哭了。她边哭边说:“我舍不得。”
罗谣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的,以后常联系。”
“你要去找我玩。”
“好。”
“以后去美国玩。”
“好。”
“别忘了我。”
“好。”
“那我走了。”
“一路顺风。”
肖慧中倒退着走,向她挥手,差点撞在人家的行李箱上。
“一路平安!”罗谣冲她喊,看着她走进了安检的门。
一瞬间,她觉得今天下的雨都从那扇门后涌了出来,卷走了她。她感到失落,在忙忙碌碌的机场乱走一气。
人人都有目的地,她没有;人人都有时间表,她没有;人人都有确定的事要做,她没有。
她处在一种很闲、很享受闲,但知道闲暇马上消失,所以希望做点什么来留住它的状态。但机场实在无聊,配合不了她的节奏。她坐上回程电车。
雨小了,阴云散了四分之三,已经有些区域出现了阳光,照耀着细密的雨丝。它们像金针,缝起人心里的裂痕。
电车路过浅草、路过上野,路过很多她和肖慧中一起去过的地方。她回想起那些日子,她们刚来没多久,还带着新奇和探索欲,东京对她们来说是一场很久之后才会完结的冒险。
罗谣鼻子酸了。坐了几站人下得多了,她才忍不住掉泪,但也很快擦掉。眼泪有点止不住,她只好不停地擦。对面一个老太太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抬头装作看地图,下一站就下去了。
这是个小站,离学校不远。街上行人稀少,她也没打伞,边走边哭,反正雨也要停了。
她不是舍不得肖慧中,她相信肖慧中也不是单纯舍不得她才哭的,她们真正舍不得的是这段时光。
这里的生活是暂时性的,她们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因为有时限,所以更难忘,如果她们永远过这样的生活,恐怕它就不那么值得纪念了。
她收起眼泪,雨也同时停了。没多久云就散去,太阳让雨水都蒸发干净。罗谣流窜在楼宇间的阴影里,时走时停。后来她想,不如到学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