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吊水打完,林饮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就看见了自己半躺在医院的椅子上,护士正在给自己拔针。而自己身边,一个吊着绷带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认命地写着什么,监督他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生,还有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医院的灯亮得晃眼,林饮溪适应光线之余,听见拔针的护士对那两个男生说:“拔针了,你们谁来帮他按一下,不然会流血。”
贺疏瞥了眼江真吊着绷带的左臂,嘲讽的话没说出口,江真摆了摆手,“你去你去。”
志得意满的贺疏走到林饮溪旁边,还没将手指按在他手背的胶带上,就被林饮溪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贺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最后成了一句:“你醒了?”
林饮溪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手背上,抬眸与他对视,“嗯,不用了。”
“为什么?”贺疏问。
林饮溪反问:“你不是有洁癖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隐隐的窃笑声,林饮溪这才注意到趴着写东西的江真和他旁边活蹦乱跳的江雯。江真牵过江雯的手,介绍道:“江真,这是我妹妹江雯。”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饮溪看见贺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似乎是在忍笑。贺疏和江真对了一个眼神,仿佛在嘲笑他这么久了林饮溪还不认识他。
“是你们送我过来的?”林饮溪问。
江真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冒领功劳,“是贺疏送你来的,我和江雯只是碰巧遇上。”
这倒是和林饮溪记忆中一致。他的目光转到江真吊着绷带的胳膊上,问:“你的胳膊……”
“下楼梯时不小心摔的。”江真说。
既然江真这么说了,林饮溪便没再多问。
此时已经是凌晨,江真兄妹送二人到了医院门口,就停下了脚步,目送他们离开。因为林饮溪还没有完全恢复,两人打了出租车,打到疏影里。
疏影里从巷口到巷末,每隔几里都亮着一盏路灯。贺疏和林饮溪并肩走在小巷中,路灯的光晕在他们肩膀上,勾勒出两行长长的影子。每向前走一步,光影就移动一分。
林饮溪是第一次以这么晚的时间在小巷行走,觉得这样的画面有种和平日不尽相同的美。就像曾经在某本诗集上读到的诗句——
「路灯一眨眼,路灯亮了。
路灯排着队,排得比星星好。
你看星星呀,东一个,西一个,排得乱糟糟。」
走到疏影里17号门口,林饮溪和贺疏同时顿住脚步。路灯的光不算特别明亮,却足够林饮溪看清贺疏胳膊上的一行齿痕。
在原本无瑕的胳膊上,这行齿痕分外显眼。
林饮溪联想到这行齿痕的由来,咬了咬唇,“贺疏,你等我一下。”
“好。”巷末昏黄的灯光下,贺疏如是回答。
林饮溪没让他等太久,不一会儿就拿着一管膏药出来了。贺疏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膏药,感觉自己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疼,难道被林饮溪发现了?
贺疏颇不自在地侧过身去,硬着头皮说:“你帮我涂药吧。”
“这样接触没关系吗?”林饮溪还记着贺疏洁癖的事情,不敢贸然动手。
“嗯。”贺疏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心想: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林饮溪将膏药挤在手指上,拉过贺疏的胳膊,俯身将手上的膏药一点一点涂在那行齿痕上。膏药似乎含有薄荷的成分,涂在皮肤上的感觉是微微的凉,与贺疏灼人的体温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林饮溪仔细打量,就会发现贺疏的耳尖也泛着薄红。贺疏庆幸着林饮溪没有发现自己口罩下的伤口,同时又心猿意马地想,这个人照顾别人那么娴熟,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呢?
很快就涂完了药,林饮溪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贺疏,你的皮肤好烫。”
“是吗。”说这话时,贺疏的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黑发看起来蓬松而柔软,一定手感很好。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又在手指碰上林饮溪额间那缕黑发时猛然收回了手。
他在做什么?一定是没有休息,脑子才会这么地不清醒。贺疏这样告诉自己。
丝毫未察觉到他此时异常的林饮溪问:“你怎么戴着口罩?”
“感冒。”贺疏选择了和江真一样撒谎。他们都不想让林饮溪这个当事人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他们因为他打了一架,还闹得两败俱伤。
林饮溪嗯了一声,“你回去记得吃药。”
“知道了。”贺疏答完这句话,甚至没有说再见,便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生怕多一句话林饮溪就会因此起疑。
一口气跑回家,贺疏特意在踏进门槛时放轻了脚步,没有惊动睡着的外婆。他如释重负般回到自己的房间,听见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