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韩思农颧骨被勒出一丝淡红,也跟着笑,神情露出赞同,“我也觉得「死」可能是最舒服的事情。”
厉永奎愣了一瞬,似乎在迷茫对方究竟是讽刺还是玩笑。
他不置可否,缓缓松手,回到座位,埋头整理自己皱了的衣襟,再抬起头时,脸色已经毫无波澜,彷佛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
“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厉永奎看着前方,问得好像漫不经心。
韩思农垂下眼皮,貌似在认真思考他这句话。
那张他留给厉永奎的字条,其实意思再清晰不过,没有永别的字眼,可每一个字都是在告别。厉永奎不会读不懂。
“你不会忘记?”厉永奎转过头来,嘴角轻蔑地上扬,“韩思农,我看你巴不得把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
他们纠缠了这些年,夹杂在真实与谎言之间,是是非非都该落幕。
韩思农无奈地笑笑,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都很无力苍白,抵消不了厉永奎的怨和憾。
“我们要去哪儿?”韩思农干脆自力更生,转移话题。
厉永奎嘴角撇了撇,“怎么,怕我非法拘禁你?”
“那倒不至于。”
两人后半程交流极少,到了目的地,厉永奎先下车,韩思农不疾不徐,缀在他后面。
是一家杭帮菜馆,装修精致,服务员们衣着得体,迎客态度礼貌……虽然没到营业时间,却将他俩引到了贵宾包厢。
落座后,厉永奎自行解释,“这是我一个客户开的,总是在邀请我,想让我来尝尝。”
韩思农眼睛扫了一圈室内陈设,评价道:“挺好的。”
他顿了顿,“只是现在吃午饭会不会太早?”
厉永奎低头看菜单,没好气道:“我吃,你爱吃不吃。”
韩思农不作声,抿唇笑。
厉永奎点了黄焖牛肉、云耳西芹炒肉片、鱼头豆腐等。
他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另一只手的手指插进侧面头发,揉了揉自己的头皮。
“胃口不错啊。”韩思农调侃。
厉永奎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很奇怪,为什么你换了护照后,我查不到你的出国信息?”
韩思农盯着他,只是笑笑。
“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一切吗?”
韩思农慢慢收敛笑,变成了固定的、像是半永久似的沉稳面孔,“我们还有什么要解决的,你不是达成了你的目的吗?”
换作以往,厉永奎听见韩思农这样一说,会恨得发抖……但他现在变了,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挑起强烈的情绪起伏。
“你一无所有了,韩思农。”厉永奎好像很可惜似地摇摇头。
韩思农怎么不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如果你不跟我作对,你就不会混得这么惨。
但他充耳不闻,视线越过厉永奎,停驻在室内的一盆绿萝上。彷佛和人相比,他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植物上。
绿萝枝叶繁茂,垂吊出盆钵,绿得反出光。这种植物太好养活了,只需一点点水,便能飞快生长。
就像现在的韩思农一样,滋养他的不再是钱和权利,反而是最朴素的基础需求。
厉永奎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他装作不在意,挠挠后脑勺,恰好服务员进来替两人斟茶,缓解了暂时的尴尬。
“我去了印度。”韩思农抿了口茶后,忽然说。
厉永奎正在喝茶,同时梗住,过了一会儿,咳了两声,开口问:“为什么要去印度?”
“想去就去呗。”
“那印度……好玩吗?”厉永奎话一出口就懊悔了,觉得自己没话找话。
“还行吧……”韩思农垂眼,朝茶杯吹了口气,“我在斋浦尔住了一段时间,觉得挺有趣的。那里有许多著名的网红打卡景点,譬如说风之宫殿吧,在照片里宏伟壮丽,异常静谧。
可实际上这座宫殿墙体色彩剥落不少,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而且它坐落的街道常年都堵得水泄不通,卫生状况尤为堪忧,一热起来,虫子多还臭,离宫殿最近的街道全是不入流的小店,专坑外国人钱。
你知道吗,那里有许多瑜伽教练,中文说得竟然不错,但其中有不少骗子倒是真的……”
韩思农忽然止声,像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厉永奎被勾起了兴趣,立刻追问:“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韩思农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论去哪里,待久了都会无聊。”
厉永奎的目光落在韩思农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
“我以前非常希望你能跟我聊聊这些,无关生意,无关利益,很随心所欲的,想到什么聊什么。
但好像……我们大部分的交流,都是在对抗、争吵……不对,只是我单方面吵吵囔囔,不停问问的我自己都烦了,像个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