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的身形即使是在略显拥挤的晚间机场里也很是瞩目,顾作尘身着深色大衣背影里带着不容商榷的决绝意味。
在这个夹杂着离别与重逢的地方,赵依倪第一次站在顾作尘的位置,目送他离开。
也是在此刻,她才敢思考于过去数年,顾作尘究竟是用什么心态承受这无能为力的道别。
是她用自以为的顾全大局亲手推开他,如今时过境迁却也残忍一如当年。
四月的机场依旧开着暖空调,却吹得她心里愈发凉起来。她怪自己说话太直,也不擅直抒胸臆,一语成谶般随了倪雅文。
望着顾作尘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变成一个在人海里不易察觉的小点,心中油然而生的一种战栗包围了她。
如果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最后一段对话。
她还会这么说吗?
大脑似乎罢了工,一切肢体动作全靠胸膛前跳动的心支配。
她急跑于人流如织的机场,不顾周围行人诧异的目光,也顾不上今天穿的细高跟生出的疼痛。
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即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也要牢牢抓住。
一路小跑,到达安检处。
气息还未捋顺,赵依倪着急于在人群里搜索着目标,可人头攒动哪还有刚才人的身影。眼里覆上一层雾气,赵依倪喘着气刚才炙热的那份心被从门口吹来的风冷却了几分。
是她糊涂,亲手推开别人的人哪有资格说抱歉。
脚底的一阵刺痛传来,她猜定是今天一天四处奔波再加上刚才的一阵小跑,脚后跟磨坏了。 赵依倪垂着头拖着脚步慢慢往前走,她从未像今天这么狼狈过,即使是再糟糕的日子她也会时刻保持最好状态。
可眼下,心中的弦像是崩断了,她也没了精神头,只想快快回家当作这几天只是做了场糊涂大梦。
梦醒了,也就好了。
“还走,脚不疼吗?”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低声问询,语气不悦,“跑这么着急。”
好似醍醐灌顶,赵依倪忙转过身,顾作尘单手插兜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塑料袋,手握登机牌的他看上去有些焦急,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说道,“快赶不上飞机了,我先走了。”
“别……别走。给我一分钟。”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绳索,赵依倪摩挲着手,丹凤眼里没了往日的光彩,添上了几分迟疑。
她犹豫再三满腹陈稿临头却不敢言说,耳边夹杂着机场呼喊着未登机名单的广播,赵依倪迟疑半晌最后开口:“能再见面吗?”
“不必了。”
最后她听见顾作尘只是这样说,随后感觉手中陡然增加一些重量,刚才的塑料袋不知何时已挂在自己手腕处。
没来得及再追上去问,那人已经快步离开,决绝模样好像之前从未有过联系。
她深知,这次是他不要她了。
*
最后不知是怎么走回到倪雅文身边的,短短十分钟的步程她却像是走了一季。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顾呢?”倪雅文看她精神状态有些不对,问道,“他怎么先走了?团队的人还在这呢。”
一旁的张乐解释:“顾作尘有事得先走,我们的航班还没到时间,阿姨您先回去吧。”
倪雅文嗯了声,从赵依倪手里接过行李箱,和众人道别后带着赵依倪先行离开。走在出机场的路上,赵依倪脑子麻麻的,心里乱乱的,就听到倪雅文问道:“车呢,没开车来接我啊。”
嗯了一声,赵依倪心不在焉说:“拿去保养了,搭唐医生的车来的,他来接他弟弟。”
这些倪雅文早就知道,点点头说:“那打车回去吧。”
穿梭到打车区域,由于夜间航班并不算少,打车仍需排些时间。赵依倪靠在排队栏杆旁,百无聊赖,望着冗长的队伍。
其实如果没有这几日的相处,顾作尘于她来说,并不会让她辗转难眠。
只是偶尔在那几个特殊的日子,在看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函,在去金钟寺的路上会想起那个在回忆里都占据浓墨重彩的人。
他就像一根细刺,虽不致命却能够让人在午夜梦回时惆怅万分。
是遗憾吗?是的。
“在想什么呢?还在想刚刚那小子吗?”倪雅文拍了拍赵依倪后背,“刚来美国时,在你钱包里见过他的照片,结果第二天就被你撕得稀巴烂进垃圾桶了,还以为你早就忘了他了。”
“妈,你说我们这次是结束了吗?”赵依倪直起身,说出心中困惑,“从前我觉得我可以忘记他,谁年轻的时候没撕心裂肺分过手呢?但后来我又遇到了很多人,我才发现有的人真的是无法替代的。”
顿了顿,赵依倪的声音低了些,垂下的浓睫微颤:“可这次,我又把一切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