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泥逢春(110)

“舅舅不是这个意思。病……是得治,但怎么治我们可以商量。”倪文山似乎下定决心,豁出自己的老脸说出接下去这些不耻的话,“医生说,也可以保守治疗,吃点药的话你外婆还是可以活几年的。”

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赵依倪愣住了,细指攀着病房墙壁,冰凉的触觉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听到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思忖片刻,她抬眸。往日里那双温和的眼不知何时覆上几分嫌恶,目光灼灼,烧得倪文山都不敢直视来应对这场无声的审问。

正对峙时,身后的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烫着小卷的女人走出病房。

倪文山见状想拦,却拦不住妻子的口无遮拦。他的妻子刘婷是个顶精明的女人,偏偏又满是小市民的算计,和婆婆本来就没有过多的来往又加上今年家中生意不顺急需这笔周转的资金。

出门前刘婷就已经三令五申倪文山不能再把家里仅有的钱拿去治病,话里外都是劝他去自己的妹妹那里骗上一点。

虽然名义上说是一家之主,倪文山其实是个软柿子性格,大事都听妻子的,虽觉不妥仍是答应了。

本想着让倪文山和赵依倪谈,可刘婷在病房内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心里也发急怕丈夫又心软决定还是自己来说。

踩着半高跟的鞋,她匆匆走出病房,声音拔高几个度:“依倪啊,不是我和你舅舅不想救,可我们实在是拿不出钱啊。你知道的,行业不好我们也赚不到几个钱,再这样下去,工厂里的工人开不出钱,你表弟明年就要上大学这可让我们怎么办啊?”

“那外婆呢?”赵依倪显然不会被这套话术给迷住,言辞依旧咄咄逼人却已眼含着泪,“你们的生活是重要,那难道外婆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刘婷和倪文山也知道自己的这一举措是小人行为,垂着头没有作声。

忍住自己的哭腔,赵依倪扭过头不愿再去看眼前的这对夫妇。

扭头顺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望向病房内,床上的老人即使在病中,衣着仍然一丝不苟,不难看出外婆向来对于生活的认真态度。

这样的老人怎么会有怎么愿意如此轻率地赴死,赵依倪当然不会允许。

将眼泪收干,仿佛在这一瞬间长大。赵依倪清清嗓子,语气决绝得显然不容商量:“你们不要再来了,以后外婆的事一丝一毫都不需要麻烦你们,病我来带外婆去治,钱我来出,但以后劳烦你们就不要再踏足外婆家半步。”

此话一出,许久未出声的倪文山懵了半晌后,喉结滚动显然想说什么,但却又迟迟没有说出话只是叹了口气。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刘婷,能达成这个共识自然是她乐得所见,连忙虚伪地略表遗憾后答应下来。

夫妇二人不拖泥带水,很快将病房里带来的一切都带走,还嘱咐了几句让赵依倪好好照顾外婆后匆匆离开。

一下子周遭变得更为安静,静得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罩子将她罩住,隔绝外界的一切。

来往的脚步化为沙沙的白噪音,医院里的人多是行色匆匆,即使偶尔有人经过也只是多望了眼这个有些可怜的姑娘。

“还好吗?”靠在病房外的长椅背上,不锈钢的冷质顺着背脊传来,刚合上眼赵依倪就听到同样冷的男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

微微抬眼,顾作尘一袭同样的风衣,风尘仆仆赶来。从下往上,正对上他那双如深潭般的细长眼,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失落更多的则是心疼。

直觉想要抓住对方,赵依倪却未伸出手,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不休息跟着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裹挟于一个滚烫的怀抱。

不像他这个人一般冷清,顾作尘的拥抱总是炙热且用力的,像是用尽一切力气把自己交付于对方。

赵依倪一时失神,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已滑落嘴角,在顾作尘的浅色风衣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没了平日里的淡然和洒脱,赵依倪攥着那道泪痕来回抚弄,小声喃喃:“对……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真的……对不起。”

“别怕,我在。”顾作尘把她更搂紧了点,让她小声的哭泣可以埋在厚实的衣襟,“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答应你。”

向来知道不能轻信这种虚浮的承诺,但当这话是从顾作尘口中说出,赵依倪就天然地选择相信,相信他不会走,相信他会陪着自己。

可人生来就是孤独一人,又何谈能让他人跨过万难披襟斩棘为自己而来。

赵依倪希望顾作尘是这个人,但又怕他为了自己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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