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来京城次数很少，这次来干脆就拽上了叶知雪出来逛街。
落宸风很能磨人，就像是一条黏人的大狗，永远真诚炽烈地散发自己的温度，再寂寞的人看见他都会忍不住微笑起来，觉得自己被稍稍地温暖了一点。
即使时至今日，叶知雪已经很习惯了孤身，可是人很难拒绝那一点暖意。
110.
叶府出门往南一走，很快就到了坊巷御街。
落宸风欢快起来，一会儿说这个漆器店不如温州的正宗，一会儿又说这个金银铺子打的首饰和江南的流行风格不一样。
再路过了果子店，里面的果脯与江南的蜜饯大不相同，见落宸风的目光始终落在它们上面，叶知雪没等他思考完到底要不要买，便先一步替他买了两钱。
落宸风笑眯眯地拈了一个放到嘴里，感叹道，“筋道。”
叶知雪没多言，做一个寡言的陪同者。
再往南走，过了桥，更多的店铺显露出来。
御仙楼的牌匾显眼得离着百丈也能一眼看见。
落宸风兴致勃勃地问叶知雪，“那个是不是就是号称最正宗的银瓶酒和羊羔酒的‘台上’酒户？”
叶知雪：“嗯。”
落宸风便道，“哎呀，这也差不多到了用食的时间了。”
叶知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边去吧。”
说是到了用食的时间，其实还早，即使是有名的御仙楼，人也没有很多。
叶知雪带着落宸风进楼，对伙计说，“能看见台的二楼雅座，靠边有屏风。”
“好嘞二位！楼上请！”小二热切地招呼指引。
111.
“你怎么来了？”叶知雪手里捏着精巧的酒杯，所谓“色泽莹白，入口绵甘”的羊羔酒便在杯中摇曳，“他让你说什么？”
落宸风被锅子的辛咸刺激得一脑门汗，嘴在忙里偷闲道，“我就知道你一猜就中。不过呢，嘶。”
他饮了一盅酒，又给自己满上，乐呵呵地说，“我们的三宗主这么久没回宗了，思念呀！”
叶知雪沉默注视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与落宸风轻轻地碰了下杯。
112.
“我只是觉得，都结束了。”酒过三巡，虽然醉意不浓，但叶知雪还是凭借着这点醉意吐露了真心，“我现在就像是没有线的风筝。”
落宸风放下筷子，很真诚地发问，“我呢？宋万江呢？楚……楚不知呢？我们千亲宗和你推过牌九的长老们呢？受过你指点的弟子们呢？”
“我们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吗？”
“不。”叶知雪否认，她语气很冷，也许是习惯，冷得像是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眼神却很诚挚，像汩汩流动的温水，既不烫口，也不冷心，“只是，你们最终都将拥有自己的归途，而那并非属于我的。”
“也许有人希望在归途里加上你呢？”落宸风说。
叶知雪沉默。
她目光移开，落到了窗外台上，酒楼的歌舞登场了。
113.
因着落宸风想要见识夜市，二人一直逛到了傍晚。
龙街桥附近，一些白日里四处分布的小商小贩都汇聚起来了，隐隐有香味顺着风飘扬过来。
霸道的肉香几乎完全遮掩了小食的甜蜜。
见证了这个过程的落宸风“哇”了一声，跟叶知雪构想未来，“我觉得千亲宗山下的城镇也可以弄这个。”
叶知雪轻轻用刀柄敲他的头，道，“胡想。那小镇哪有这么多花样的生意人。”
落宸风思考，“也对……唉呀，那就到城里去弄！我回去找知府聊聊！就开落式夜市！开遍江南！”
叶知雪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别乱找事了，南方派系自顾不暇呢。”
落宸风便也跟着笑了，“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114.
落宸风很有尝试精神，什么都愿意试试，可惜他的嘴却不如他的心那么有尝试精神。
于是叶知雪只能承担下即将被这位大少爷浪费的食物。
在吃下姜辣萝卜后，她终于面无表情地阻止了大少爷冲着荔枝腰子努力的手，指向了远方的须脑子肉摊。
落宸风本还抗拒，看到那肉摊的老板时，忽然一怔，他声音一低，悄声细语地问道，“知雪，你是要我看那姑娘吗？”
叶知雪：“……”
叶知雪：“对，须脑子肉西施。”
落宸风嘿嘿笑道，“好，够兄弟，够姐妹，我金风玉露一相逢了！”
胜却人间无数是吧？
叶知雪好笑，冲他挥了挥手，“去吧，自己回府。”
落宸风便闯过人海奔赴他可能的归途了。
叶知雪注视着他的背影。
吃了一口还没吃完的姜辣萝卜，好啦，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