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娘娘恩准。”
“可是莲儿,你拿什么来求?”
德连没有一丝意外,还是一样的平静声音,她说:“但凭娘娘吩咐,莲儿不敢有一丝怨言。”她会永远呆在平章宫,永远听淑妃的话,叫她放心,淑妃要用她牵制伍枝么,她把自己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任拉任扯,不会叫伍枝难做。
淑妃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德连长了一张矜重的脸,她眼神里投出来的目光充满了谦卑的忠诚。
“任本宫吩咐……”淑妃捏着摆在面前精致的长柄汤匙,想到什么,忽地翘起嘴角,“本宫准了,你去吧。”
德连又磕了一个头,“谢娘娘恩典。”
德连退出了暖阁,边上的宫女盛了一盅补汤,劝着淑妃,“娘娘,用膳吧,为肚里的小皇子也该仔细自己的身子。”
德连现下住在平章宫的寓所里,她跑到屋里把银钱袋子、各样的药膏收在身上便往内刑监去。天黑了,风呼呼地,身上的衣裳旧了,薄薄的,不暖和。
守门的已经换了一班,几个身高壮实的中人叉手拦住她。在他们的照衬下,德连好单薄一个,她缩着脖子从袖子里拿出攥了一路的银钱,抬头勉强笑,“公公留情,让我进去看一看,说两句话边走,不多留。”
守门的面面相看一眼,德连已经手快地把银钱塞到他们手里了,边上的一个往一侧站了站,留出一道空让她进去。
领头的进去招了一个矮小瘦弱的中人来带路。
“你来看谁?”
“春山,今日才关进来的。”德连跟着这中人的步子往里走。
带路的中人停下来,转头看她,“你来找这个中人的?”
“是。”
上下把人瞧一遍,猜疑、惊讶,这中人缓缓摇了头,“他不行。”
“为什么?”
“他被打完板子后,转到皇后手下,还有要待查的,是贤妃娘娘吩咐,不许他见人。”
春山挨打完,本是要被放回去的,再怎么发落那是他的主子的事,但贤妃先一步转头向皇后告了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编造地他在景阳宫偷东西之类,皇后不管事,能叫他在内刑监拖上好些日子。贤妃认着死理,非觉得他是和伍枝有不为人知的秘事,铁了心要把他们治罪,好挽回几分颜面。
德连惊道:“还有什么待查的?”
中人闭了嘴,不言语,德连无奈掏出数枚银钱。
“是贤妃娘娘宫里少了几样东西,把他告到皇后那了。”
德连视线朝他身后探去,一间一间的刑房挨着,栅栏圈住,什么都看不清,“公公,你让我见他一面,不会有人知道的。”德连腆着笑,又往他手里塞银钱。
中人背着手往后退,“莫要难为我。”还一面要领着她往回走,把人给送出去。
“我只见一面,一会功夫,绝不耽搁。”德连继续央求,“公公只管推给我,是我偷着见的。”
“你和那中人有什么干系?”
德连不说话,哀哀地望着他。这中人也盯着她,只觉得有相似感,曾经是在哪里,也像这般。
“里面都是腥臭的地方……”他吞吐着。
德连坚决摇头,“我不嫌。”
这中人叹了一口气,终于又抬脚往里走,到某一间刑房外,停下,指了指远处一个角落,“我在那等你,只能一会。”
“多谢公公。”
待他走了,德连扒着木栅栏蹲下来,望向里面一团绻缩的阴影,小声地,“春山?”
春山身上剧痛,本是昏沉的,但有人叫他,神智又清明起来,他挪了挪腿,带着整个身子转动一个微小的角度,这样的动作拉扯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叫他痛不欲生。
不能不生。春山心里念着,睁了眼,栅栏外一样的昏暗,蹲了个人影。
他嘴皮干涸,“莲儿。”伸手欲够,但是太远了,脸擦在干稻草上,发出簌簌声,恰盖住了一些牙齿间的战栗。
“你别动。”德连侧着身子,把手递进去,这时候又好在身上单薄,冬衣套在胳膊上,还是瘦削的一根,她一直往里伸,勉强拉住他几根手指,“你别动了,春山。”
她说话声都沾了哭腔,春山安慰她,“莲儿,我没事的,你怎么来了?”动作上还是固执,一只手臂发力,蹭着污糟的地面往德连的方向艰难地挪过去。
“伍枝来告诉我你挨了打,又没有回去,我、我来看看你。”
春山咬着牙关,把疼痛的□□都咽下去,他尽力说地云淡风轻,“没事了,莲儿,你别担心。”
这状况比德连想得糟糕得多,她以为吕公公会在这事上用心,不叫五十板子落到实处,可来看了一遭才知道,就算眼前人强装无事,掩饰得再好,她也察觉到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