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
听到德连叫她,伍枝机械地转头看她。
“……”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德连沉默了一下,抢过她手里的一只玉米,“我这边好了,替你做一些。”
伍枝默认了她的好心。
屋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是下一会,停一会,路上的脚步印子一会儿就被新雪掩盖。银装素裹,太素了,衬得院子都是静悄悄的。
荭嬷嬷不在,身旁几个小宫女一边干活,一边闲话。
“这雪是老天在喊冤呢……”
“你不要命了?敢说这话,谁有冤呢?”谁给的冤呢?
起头的立马意识道不该说这种浅薄妄议的话,拿手掩了嘴,低着头不再吭声。
快到午膳的点,德连的眼神在司礼监来领分例的人里搜寻,她此时迫切地想和春山说话,没看见熟悉的人,有些失落。
荭嬷嬷刚好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看到德连,随口指了她说:“你跟着往平章宫送几样时兴的甜酸果子。”
德连福了福身子回了一声:“是。”
荭嬷嬷看着她立即动身拿食盒,又小声提醒了一句,“圣上一会也去呢,你送过去就走。”
说完,她就腆着笑脸对平章宫来拿分例的人,“淑妃娘娘刚吩咐下来的,莲儿也跟你们走一遭。”
和荭嬷嬷午膳这个点忙,抽不开身子,这个宫的、那个宫的,她都要盯着些,万一出了什么篓子,她要第一个被拿住,所以指了德连在这个时候去跑腿。
德连捡了新鲜的果子,跟着平章宫的人后头走。路上积雪,来领分例的人比平常多了几个人,都怕拿的多了,手上重,跟着脚下不稳,打翻了午膳,那是要挨罚的。
不过这会儿没有下雪,路上隐约见着走过的痕迹,沿着这些雪少的地方,也不容易脚滑,德连的手露在风里,感觉似乎没有昨日那么冷。
果然到平章宫,只进了院子,贤妃的大宫女就派人接下她手里拿着的食盒,向她摆摆手,“到这行了,你回去吧。”
德连乐得离开,这功夫短,她还想趁着出来的机会往司礼监跑一趟,巧的是刚走出去不远,碰见春山,他一个人抱了一件长披风,闷着头只顾走路。
“春山。”
春山闻声抬头才看见德连,抬脚也往她这里走。
她脸上有急色,春山担忧地问:“怎么了?”
德连指了他怀里的披风:“你急吗?”
春山摇头道:“黄长随换下来的,雪沾湿了,我拿了新的送了,现在只把这个带回去。”
“那你知道宋家的事情吗?”
春山的眼眸暗下去,他初闻宋家的血灾也无比震惊,那么多条人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老祖宗都说不上话,至于他,只能为宋家难过一场。
春山轻轻点了头,“长随提了一句,就是昨日,唉……”
宋学监,他是内学堂里的先生,平常对他们这些人很客气,从不在言语上贬低他们,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德连心里最后留存的一丝幻想破灭了,她先前还抱着这事也许是谣言的希望,她想从春山嘴里听到一声否定,然后去告诉伍枝,去安慰她。
德连干巴巴地开口:“为什么呢?”
君与臣的博弈,那些从黄长随和别人的嘴里拼凑出来的妥协和抗争,前朝的辛秘,春山只用两个字来解释:“那是圣上吧。”
德连垂着头,她不止为伍枝伤心,不止为一夕消失的人命伤心……
春山一手抱稳了披风,腾出一只空手替她把垂下来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莲儿,别难过。”
春山凑近她,指腹从她的耳后绕到面颊上,弯了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也许宋学监没有死。”
德连抬头看他,春山纯朴,绝不会编出一些无稽的话来骗她,她抑制不住地惊诧:“什么?”
春山道:“你别说出去。”他转身看看四周,他们正站在几棵树的阴影里,怕周围藏了人,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春山才解释,“老祖宗无意透出来的,说是宋家那个独子有他的路……”
宋家的独子,指得当然是宋学监,宋明勰。
德连重复了一遍这奇怪的话:“有他的路……”
说话间,天上又开始飘雪,几朵雪花落下来,穿过秃秃的树枝,落在他们身上。德连纤长的睫毛上,也落了一片,遮住她思索的眼眸。
春山用那只腾出来的手轻柔地拂开那片栖在她眼上的雪翳。
两人都没留意,贤妃娘娘正从远处走过来,她近日心里烦躁,皇后复宠,平白抢了她几个侍寝的晚上,她也不是没品级的小嫔妃,无故成了后宫众人的笑话,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发作。
忽然瞥见那边树下有人影,躲在树干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她的大宫女宝香顺着自家娘娘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树后两个人一个是中人服饰,另一个是宫女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