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顺从地应话,就像撕碎的心脏从来没有疼痛过那般,云淡风轻。
“那个家伙不老实,只说是占卜来的。我让他当场给我卜一卦,却是驴唇不对马嘴……”
辛夷与他目光对上,“落到你的手上还不肯交代?看来这人很是了得。”
“不,他只是一个胆小怕死的普通人。”
“可以顶住酷刑,拒不交代,就不普通了……”
傅九衢默默地注视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无端地充满了情感,“有一种情况下,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
辛夷眯了眯眼,“什么?”
傅九衢:“当最爱的人受到生命威胁,普通人也会变得异常勇敢,不惜牺牲一切。”
辛夷一怔,忽地明白了。
“你是说这个神算子,有可能只是一个嘴替?他没有真本事,所说的那些话,是别人让他说的,因为他最重要的家人,性命攥在别人的手上?”
傅九衢没有否认,淡淡地道:
“神算子姓佘,常年混迹在扬州城,前几天才来泗州,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换个地方就露出‘神迹’,你说是冲谁而来……”
前些天?
辛夷问:“难不成与你在泗州卧病有关?”
傅九衢哼一声,“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卢知州的血光之灾,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驿馆,不揭穿你假病的事?不对呀,为何要帮你?”
“当然不是帮我。”傅九衢道:“也许对方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酒楼?不拆穿黑火药作坊?这个卢永福不是聪明人,会错意也是有的……”
辛夷点点头,“酒楼焚爆的事,与他有关吗?”
傅九衢迟疑一下,“焚爆既是原定剧情里的事情,兴许与他无关,但黑火药就一定脱不了关系了,不然也不会前往查探……”
辛夷又问:“神算子常年混迹扬州,是他亲口承认的?”
“不是。”傅九衢突然望住她,低低地一笑,“他说是江宁人士,却有扬州口音,我便叫来虎子他爹娘,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年那个给虎子他娘和员外的傻儿子合婚,说是可以冲喜的算命先生,就是这个江湖骗子。”
那真是赶巧了。
辛夷思忖一下,“那眼下怎么办?泗州不是你的辖地,我们客居在此,办事束手束脚,更不好越过卢永福去……”
傅九衢看她一眼,“所以,我要把那老家伙带回扬州,关起来,慢慢审。”
辛夷:“案子是在泗州发的,越俎代庖,只怕不妥?”
傅九衢:“皇城司奉命缉拿,谁人管得着?”
辛夷:“可你是扬州知州……”
傅九衢微微一笑,“谁说我要亲自出面?”
辛夷:……
他用的法子虽然无赖了一点,可很多时候,阳光大道走不通,无赖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要最终通向的是阳光大道,过程不那么光鲜也可以理解。
“审问这么久,你不累么?”傅九衢突然问。
他用了审问两个字,没有任何感情,仔细听有一点委委屈屈。
辛夷失笑摇头,“不累。”
“可是我累。”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多少带一点不满地道:“我头痛得厉害,你说……会不会我那个缺心眼的病,没有治好?”
辛夷嘴角一抽。
他意态闲闲地瞄过来。
“又或许是手术给堵上了,后来又漏了?”
辛夷噗嗤一声,“你以为你那心脏是河堤呀,堵上了来一场洪水,又冲垮了?”
“天下道理,无不相通。”
“……”
这家伙的嘴越来越利索,辛夷竟然有点说不过他,尤其当他说“缺心眼的病”时,那个模样与九哥何其相似,她又如何能忍心看他痛而不管?
“行,你躺下来。”
“你要做什么?为保全医德,杀人灭口?”
这个男人越发狡猾了,知道用什么事情来拿捏她,明明是酒后头痛,偏要说是以前的旧疾,明明知道她要保持距离,又浅言玩笑,调和矛盾……
辛夷手心往下按一按。
“躺下,我帮你看看。”
傅九衢瞅着她的样子,眼角斜飞,“看伤口就不必了,愈合得很好。你一看,我怕忍不住乱来……”
辛夷盯住他,判断他话里的真心或假意。
傅九衢轻抚额头,喟叹一声,“罢了,你来帮我针灸一下吧,明日去了扬州又有得忙,让我也享受享受辛大夫的神针……”
辛夷没有拒绝。
她让傅九衢平躺在床上,行了一套疏通经络,缓解疼痛的针法。
“好些了吗?”
傅九衢安安静静地由着她针灸,仿佛要睡过去了,这时却轻嘶一声,抬眼看着她,然后将头靠在她的手,像猫儿找主人摸头那般轻轻地蹭,轻轻地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