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房门,一路上听到的全是笑声。
“恭贺七郎新婚大喜。”
一个个贺喜的人嘻嘻哈哈。
曹翊不安地想,原来辛夷都走了一年了。
“大人,你要去哪里?”郑六随曹翊出府,看他专挑人少的小径打马而行,不由纳闷,“昨日大婚,今日就出去浪荡,怕不是太好……”
曹翊扫他一眼,“你何时见我浪荡过?”
郑六道:“嘿嘿。那倒是,你又不是蔡小侯爷。”
曹翊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蔡祁成婚后玩心收敛了不少,但曹漪兰是管不住他的,两个人都是炮仗一样的性子,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那是家常便饭,就在昨日,曹漪兰还当着喜宴上众位宾客的面,将蔡祁数落了一通。
结果便是蔡祁去了锦庄,一宿未归。
大清早的,曹翊半醉半醒的时候,还听到曹漪兰对大夫人冯氏哭诉的声音,后来被大夫人痛骂一顿,说她小叔大婚喜日,哭得丧气,这才气冲冲地找蔡祁算账去了。
曹漪兰是曹翊的侄女,但小两口的糊涂账,他算不了。
毕竟他自个儿也有一肚子的糊涂事。
“大人,那边人多。”郑六的声音打断了曹翊的思绪,“一到上元节那马行街都是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曹翊勒住马缰绳,远远地看着街巷上的人来人往,定定出神。
郑六频频看他的脸色,突然福至心灵。
“那个张小娘子的药坊还开着呢,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曹翊眸色一暗,“不必了。”
“那咱们……”郑六挠头,“到底去哪里啊?”
曹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昨日成亲的他,今日突然觉得……无家可归。
没有娶回吕三姑娘前,他还可以欺骗自己,任由那颗心装满辛夷的影子,一点一点回忆与她的过往,与她相恋的点点滴滴,一次次翻出他为她画的小像,看着她的笑、她的嗔,沉醉在思念中,好歹有一个心灵的归依。
但昨日去吕家接新娘子之前,曹翊便将他为辛夷画的所有小像收在了书房的箱子里,上了锁……
从此他是有家室的人了。
彻底失去她,便是从今日起。
“去长公主府里看看吧。”
曹翊突然掉转马头,走得飞快。
郑六怔了怔,吓得舌头打结,不停在后面追着他跑。
“大人,广陵郡王被官家罚了禁足,不能见客的呀……”
曹翊:“快一年了。你以为官家当真狠心?”
~
长公主府是这条街上少见的清冷地方。
自从广陵郡王一年前被禁足,便门前冷落鞍马稀。
上元时节,大相国寺这一带花灯点缀,热闹得很,但这一隅却像被符咒封印,人行其间,冷冽阴森。
赵玉卿早上起床便盛装打扮了一番,化了个美美的妆容。
过了一年阴郁的日子,身为娘亲,她得打起精神来,在这样的节日里,给儿子一个明朗的笑容。
又到上元节了。
一切都将要过去了。
“周老先生昨夜怎么说的?那药浴方子用了,阿九的身子可有大好?”
钱婆子走在长公主身边,迟疑一下。
“这个……不好说。”
长公主不满地哼声,“有什么不好说的?”
钱婆子道:“心病还得心药医啊,咱家郡王是什么性子?治一年了,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还不是因为……那个人?”
赵玉卿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傅九衢身上的伤,养到半年的时候便已然大好了,但他心里的伤从未有一日痊愈。
回京那天,在殿前带着伤挨了一百大板,他没有吭出半声,却在半夜里发烧时,抱着长公主痛声嘶喊。
“娘,是我害死了她。”
“她原本可以在侬寨生活得很好……如非我擅自营救,带她坠入悬崖……她至少不会死……”
“从此再没有人叫我九哥了………”
“我把我的十一,弄丢了。”
那一晚,高烧不退的傅九衢说了很多胡话,和赵玉卿更是前所未有地亲近,喊了很多声娘,说了很多的心事,说他在辛夷家吃的小面有多么独特,说他和辛夷一起从汴河坐船南去,那两岸的灯火如何璀璨,说她的眼睛有多么温柔漂亮……
也说,辛夷让他把自己挫骨扬灰,带回汴京,葬在五丈河的垂柳树下,他却没有做到,就那样把她弄丢在南疆的原始丛林里,她最怕蛇虫鼠蚁,他却把她弄丢了,任她被蛇虫鼠蚁所啃食……
关于岭南丛林的事情,赵玉卿只听儿子说过这么一次,还是在他半昏迷的情形下。
第二天醒来,傅九衢便再不提及。
与岭南相关的更多事情,赵玉卿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