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大惊失色:“什么?”
黄衣女子道:“今年正好戊辰年,我就在九月十八下手,这是咱昌朝元祖爷爷诞辰,杀了他,告慰元祖爷爷英魂!”
赵游金道:“···你是不是和你的九族有仇?”
黄衣女子黯然道:“你怕我连累你,对不对?”
赵游金和哲布对视一眼,哲布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一下左手手心,意思是要不先把黄衣女子杀了。
赵游金赶紧把哲布的手按下去。
赵游金转过脸,“你仔细想想,你一个江南人,在东南沿海,金雪一个西凉人,在西北戈壁,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连金雪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这么恨他干嘛?”
黄衣女子见她只是和稀泥,怒道:“他们西凉人南下,不烧、不杀、不抢的吗?”
赵游金愣了好久,她读过一点历史,三国曹操屠徐州,宋朝孝武帝屠扬州,晚唐秦彦吃扬州,南宋金兵屠扬州,清初多铎屠扬州,同时期李成栋三屠嘉定,太平天国屠扬州。
赵游金道:“农民军就不烧,不杀,不抢吗?”
黄衣女子道:“我们都是汉人,有同族之情。”
赵游金笑了一下,“那你怎么会被卖到青楼?”
黄衣女子:“···”
赵游金躺了回去,静静道:“一群在太平时侮辱你的人,却说会在危难时保佑你,你信吗?”
黄衣女子无言以对,僵持许久,梗着脖子道:“我不管,我也想过了,姓于的仗着自己出身好,平时看不起我,我偏要做一件大大好事!非杀几个蛮夷不可。你今天不答应我,那是你还没想明白,等你想明白了蛮夷可恶,总要来帮我。”
赵游金困意起来,唔唔点头,“好,好,蛮夷可恶。蛮夷可恶。”
黄衣女子再接再厉,“咱们可要对得起列祖列宗。”
赵游金翻了个身,朝哲布睡了,“要,要,这能不要?这能不要?”
心里想:他妈的,遍地女婴尸塔,你个女人不觉得列祖列宗对不起自己,倒怕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看来也是个傻逼。
黄衣女子反复劝说,终于徒劳无功,掩面大哭着跑了。
赵游金把披风扯到下巴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忽然叫道:“哲布!”
哲布掀衣而起,坐立起来,“怎么了?”
赵游金揉着眼睛,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你别难过啊。”
哲布道:“什么?”
赵游金脑袋耷拉着,一点一点,手掌掩口,打了个哈欠。
哲布坐在草垛上,看看她,再看看窗纸,蓝黑窗格整整齐齐,透出一方一方灰蒙蒙暗光。
赵游金搓了把脸,朝哲布笑了下,“她刚才说那些话,你听了或许要难过,我本想装睡赶她走,结果一犯困,真睡着了。”
哲布道:“就这样?”
赵游金还想躺回去,又怕还要睡着,强撑着坐起来,身子软踏踏的,头发泼洒下来,直垂到她腿面上,像一面黑色纛旗。
赵游金含含糊糊道:“嗯。”
食指指腹恰卡在唇珠,顿了下,滑到她下嘴唇,不偏不倚,又是正中。
嘴唇微微凹进去一点,再从指腹两边鼓出来,仿佛很软。
哲布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蒙古人经常去边境抢劫汉女。”
赵游金嗤的笑了一下,“你以为他们江南男人是什么正人君子啦?不过读的书多些,会制定许多规定,逼得女人活不下去,女人为了活命,自己往男人怀里钻。”
簌簌声响,哲布翻了个身,背对赵游金。
赵游金于是也躺回去,很快睡着了。
哲布听到赵游金小小声说了一句:“等你们打到哪里,住上几年,读上些书,你们也会变成那样的。”
···
赵游金是被哲布摇醒的,还没开口,就先被捂住了嘴。
黑暗中,哲布单膝跪在她旁边,手不动,只小幅度朝隔壁偏了偏脑袋。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张,蛮夷老三都在城下扎营了,你是有经验的老兵,怎么不上城去?”
老头支支吾吾许久,“年纪大了,吃不饱,手抖,···反正,不中用。我不中用喽。”
那人道:“你觉得我打不过蛮夷老三,是不是?”
老头咳嗽一声,老妇抢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家掌柜的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那人和缓道:“我派人查过,蛮夷老三没带粮草,咱们来个坚壁清野,饿死了他,岂不是去了一大祸患?昌朝固守江苏,迟早北复。”
赵游金知道“坚壁清野”乃是焦土政|策,将满城活人粮草,一把火烧个干净。
老妇急道:“不成!不成!我儿刚考中秀才,以后大好的前程,宰相也说不定当得!还有,——还有!他怎么还不回来?我给他留的粥都热好几遍了!废了好多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