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祝小将军从“畜生蛮夷”骂到“直娘贼”,再从“你他妈锤子得很”骂到“乌龟儿子王八蛋”。
金雪终于回过神,转身走到赵游金的马前,伸手拽了拽马鞍,随手一指,示意赵游金上马,显然不想说话。
西凉军一入城,商丘士绅打点周全,将一众贵族当天神菩萨般对待,辟出精舍豪宅作为行辕,宅舍之中丝竹不断,全是西凉乐曲。
金雪所住行辕在城西,除了赵游金与哲布,另只带少许亲兵,其余士卒则分住在院外民居之中,另配有舞姬作伴、赌役陪庄。
眼见路越走越远,人越来越少。
红木院门在赵游金身后合上,“轰隆”一声。
赵游金一下马,耳根紧疼,耳尖已经给金雪提住。
赵游金也不敢叫,双手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跟着金雪,一路往里走。
金雪大步流星,一走进房,反脚踢上门,一把松开了她,也不吭声,走到屋脚黑酸枝大箱之前,窸窸窣窣翻找起来。
木箱中都是世族显贵送来的好东西,绫罗绸缎插不下手去。
金雪拨出一块衣角,握住掐了一掐,哗啦抽出来,搭在自己胳膊上。
赵游金不敢说话,待在旁边百无聊赖,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最后抠了抠手。
金雪一边挑,一边道:“河北的事。我告诉你。”
赵游金小声道:“你可以不说的。”
金雪胳膊上搭了三件素面披风,都是大毛里衬,非常厚,“哦?”
赵游金道:“我不想你杀人,但如果杀人才能活下去,那就杀人吧。”
金雪回头望她,猛地别过脸去,冷冷道:“爱听听,不爱听把耳朵捂起来。”
赵游金:“···”
金雪道:“那群援兵是从山东来的,备倭兵,你知道什么是倭吗?就是和山东搁了一片海的藩属国。”
赵游金道:“我知道啊。”日本嘛,她知道的可比金雪一个古代西凉人多多了。
金雪道:“备倭兵常年驻扎山东,不种地,所以山东赋税,都由河北承担,尤其这几年,养兵花很多钱,河北人负担极重,你们昌朝规定,女人死了男人不改嫁,就可以免去赋税,很多人家甚至杀掉自己儿子,逃脱赋税。长此以往,河北人很恨山东人。”
赵游金点头。
金雪道:“河北守城听说山东援兵驻扎,不开城门,两方在城外交火,还有人乘乱出去给李贼送信,请他剿兵安民。”
赵游金道:“你先答应援兵屠城,他们就听你的话,这在水浒里叫‘投名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是说不清楚。
金雪垂眼,“对。”面上很烦躁,随手将三件披风丢上床。
披风堆做一团小山。
赵游金“哦”了一声,上前一步,整个儿走进他影子里。
赵游金往前凑一点。
金雪的脸就往外侧一点。
一点一点,二人靴尖相碰,金雪的脖子也扭到了极致,一楞凸筋流畅明晰。
金雪紧盯墙壁,含含糊糊道:“有话说话,你别离我这么近···”
赵游金道:“能不能亲一下?”
金雪一愣:“什么?”
赵游金道:“我很喜欢你,想亲一下。”
说完揪着他衣领就往上窜,金雪胡乱推她,可是肩膀已经被攀牢,无论如何是甩不脱的了。
金雪只好托着她腿弯,任由她树懒似的挂在自己身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赵游金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拧他脸,“我汉人女子自古节烈,既然嫁给了你,那一定要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金雪道:“我呸。”
赵游金哈哈笑道:“因为你让我占便宜,我这个人,最爱占便宜了,逮到你,岂能不大占而特占,占个不亦乐乎?”
金雪作势要松手,赵游金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下出溜一截,吓得收紧手臂,死死缠住金雪脖子。
金雪笑着晃她,“吓着你了吧?”
他随手一拍赵游金后背,却见她总是不松开自己,软声道,“行了行了,不吓你了。下来。”
赵游金还埋头伏在他颈侧,过了一会,低低道,“金雪。其实你每天都在吓我。”
金雪笑着亲了一下她耳朵,“每天?没有吧。”
赵游金道:“我每天早上,都害怕晚上见不到你。”
金雪心中一荡,忽听屋外脚步声响,原来是可汗派了人接他们过去。
金雪拉着赵游金走到正堂,神情还有些漫不经心。
可汗满身酒气,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脚下一只破碎的白玉酒杯,酒水横流。
席间人丁稀落,只有几个西凉王子,面前案几上杯盘狼藉,显然是吃得高兴。
赵游金游目四顾,第一眼就看到了大王子妃,因为她愤怒得快要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