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营地升起篝火,埋锅生火的士官是蒙人,赵游金看杏仁还剩下很多,就做了牛奶浇饭,用杏仁碎代替葡萄干,做好给士官分了一大碗,又叫人给平成送去一碗。
金雪的声音传过来,“要是她吃坏肚子,那就都是你害的。”
赵游金回头一看。
金雪和几个万夫长围火而坐,火光在背后拉出影子,没入黑暗。
金雪没回头,仿佛前面那句话是另一个隐形人说的,他只拍拍旁边位置,“过来。”
赵游金端着粥碗,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金雪这才歪过脑袋,接来粥碗,匆匆几口吃完,抓起只酒囊,便带赵游金离开众人,找了根断树靠着。
一离开人前,赵游金马上夺走酒囊,别在自己腰上,双手护住,“伤还没好。不许喝。”
金雪嘴一张,话还没说出来,先咳嗽了一声,他自己扳了扳右臂,“行。听你的。”
夜风大,把金雪披风带子吹起来,飘飘忽忽就往赵游金这边飞,赵游金一把抓住,随手掐着玩。
赵游金道,“就剩了那么几个万夫长?”
金雪笑道:“嗯。其他几个装病,人都到开封玩去了。”
赵游金道:“你心情不好?”她乱猜:“祝若明一败,那些汉人世族肯定怕死你们了,什么都上最好的···你也很想去么?”
金雪去抓她,“那些群人能给我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
他别过脸,轻声道:“祝若明尸首没找到。我担心她没死。我有点害怕她还活着。”
赵游金扣住金雪手指,不小心碰到断指肉圆。
金雪手掌一紧,慢慢软和下来。
“活着就活着好了,她只是一个人,不怕,”赵游金用指腹在他指甲上一刮,留下浅浅的白印子,“你指甲该剪了!今早就想给你剪,看你睡那么沉,就没叫醒你,好容易等你醒了,你又在那儿看信。”
金雪道:“那就过几天再剪好了。”
赵游金摇头:“不行,再过两天指甲会劈开的,很疼。”
金雪道:“那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剪好了。”
赵游金还是摇头:“不行。你会乱动,一不小心就剪到肉了,很疼。”
金雪稍微一愣,继而高高挑起一边眉毛,似乎语塞,过了很久,无可奈何道:“不疼。我根本就不知道。”
尾音低柔得吓自己一跳,好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赵游金低头抠手心,“可我知道。”
一阵寒风卷过,透皮浸骨,赵游金冷得一缩,随即脖子一暖,已经被金雪双掌拢紧护好。
金雪多年引弓,掌心茧多且厚,十分糙砺,骨骼刚硬,如一弯铁板。赵游金想起古埃及,有一种金质长项圈。戴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月光长泄,照得平川草木生辉。
野地不比公园草坪,四处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风一吹,就沙拉沙拉响。
金雪又替她渥了会儿,“回去吧。”一抬下巴,让她先走,自己跟在她后面小半步的距离,“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什么?我跟你讲祝若明,你跟我讲我的指甲。”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金雪时不时回头看顾。
只有地上摇摇黑影。
不远处就是熊熊篝火,但金雪身子还是绷得很紧,左手虚握她肘弯,随时可以将她一把拉回来。——肘弯骨头粗,不容易掰断。
赵游金道:“她以为自己守的是国,其实守的只是世族家财。农民军来抢就打农民军,西凉军来抢就打西凉军。”
赵游金停顿一会,回头道:“当然,如果你喜欢她的话,以后我也会对她好的。”
比如,多多给祝若明做点心,一边吃一边教祝若明打麻将,祝若明要是摸不到好牌,赵游金还可以偷偷让两张。
金雪一把将她扯回来,“什么!”
赵游金道:“···哇。你看起来好生气。”
金雪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游金道:“喜欢啊。你长得好看,人也好。不过,你和别人睡觉,也不会变丑;只要你不强迫别人,那和别人睡觉,也不能说明你人品不好。对不对?”
金雪脸上的愤怒逐渐转变为震撼,胸膛剧烈起伏,“等一等!等一等···”
他捂住半张脸,慢慢蹲下去,“你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狡猾的汉人。这到底怎么回事···那我为什么介意你喜欢别人?为什么我想到你喜欢过二十个男人就生气···”
赵游金干巴巴道:“是呀,仔细想想,你是不是不该生气?”
金雪道:“想个屁!”
话这么说,他还是皱眉想了很久。
终于想到了。
金雪猛地站起来,伸出食指,狠狠戳自己右肩:“现在我只有一只手能动,如果再多一个老婆,我抓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