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地势很高,窗台的位置也很高。
关了窗户,拉上窗帘,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坐在轮椅上,也看不到外面。
但隔着一道墙,每晚七点到九点,蝉鸣蛙鸣奏响夜曲的时候,墙内墙外始终有两个人在。
这样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路边离她最近的路灯坏了。她习惯晚上来,路灯坏了,画板就看不清了。
那天晚上,她因此不住地纠结叹气,又坐了一会见光线实在不好,已经准备换个亮堂的地方了。
然而她头顶上一直掩着的窗帘,就在这个时候被拉开了来。
窗户里的房间似乎将所有灯光全部打开了,明亮的光线像夏夜的银河一样倾泻而出,登时照亮了画板。
她没有再另寻去处准备离开,也不再纠结叹气了。。
但她疑惑地是在窗下站了一会,仰着头看向玻璃窗里面。
可惜半晌,她什么都没看到,但她小声给不知何人说了一句。
“谢谢。”
房间里窗台下,姜延周眸光微缓。
她坐了下来,继续画画。
直到一周后路灯修好之前,每晚七点到九点,她支着画板背靠的房间里,总有明亮的灯光为她的画板照亮。
... ...
姜延周没见过女生的模样。
但是找她画画的人,都会问到她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那么卷呀?”
她总会不好意思得抓两下,“我爸爸就是卷发,我比他还卷,从小就这样。”
人家问她,“那你小时候岂不是很可爱?”
她应该是连连摇了头,“没有没有,我是那种没什么人会注意的小孩。”
姜延周也没见过她的画。
可过来看她画画的人,没有一个不赞叹,“喔,你画的好好看!你是不是很有天分?”
她也会连连摆手说没有,“我只是从小一直画,画得久了而已。”
可是她妈妈,不是不让她画画吗?她要怎么画?
姜延周心里莫名有了个问题,想问她。
可他们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周末的时候,她偶尔会提前结束打工,到广场上来。
那天太热了,她热得没法静心画画,正好有康复中心的护士路过,喊她到楼门口去吹空调。
她实在热得不行了,抱着东西移了过去。
姜延周从没自己摇着轮椅走出这个房间,但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摇着轮椅出了病房,一路向着楼门口走了过去。
可是他在进到中心大厅之前,又停了下来。
轮椅停在过道口,却能从一个很偏的角度,看到在楼门口吹凉风的人。
只有一个偏瘦的背影,但确实是一头又黑又亮的卷发,他从没见过的如此漂亮的自来卷。
可她刚吹了一小会,身形忽然一绷,然后抬头向着某个方向紧紧看了过去,像个受惊的兔子。
“啊!那个阿姨怎么来了?!”
她好像是吓坏了,突然不知所措地左右转动起来。
正好刚才叫她来吹空调的护士,从她身边路过,“你怎么了?”
她说要坏事了,半转了身,姜延周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眼睛,但此刻她眼中全是慌乱。
“我妈的同事突然到这来了,不能让她看到我,不然我妈就要知道我在这里画画了!我得赶紧跑!”
可是人家就是奔着康复中心来的,她没路可走了,拔腿就向康复中心楼里面跑过来。
她抱着东西跑得急急慌慌。
姜延周没想到她害怕她妈,会害怕到这种程度。
她的母亲对于她来说,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他突然想出来,她是怎么在她妈的明令禁止下画画了。
那应该是像个小老鼠偷油一样,就那么小心得不得了地、偷偷地画吧?
答案浮了出来,姜延周恍惚了一下。
可下一秒,她突然冲着他跑了过来,只电光火石的工夫,她直奔他脸前。
然而这个慌乱的人,根本没想到转弯的过道上有人,等她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惊叫着撞上了他,一头栽在了他腿上,双手扶上了他的膝盖。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越过窗与墙,在这瞬间拉近到零。
姜延周口罩下面的脸上,神色不由地顿住了,也在她抬起头来的一秒,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样子。
原来她有着小巧的下巴,红红的嘴唇,鼻梁精巧而秀挺,像一只可爱至极的漂亮垂耳兔。
只是她一双水亮柔和的眼睛里,在刚才的慌乱之上,此刻又涌起一阵惊怕的波涛。
她紧张地飞快打量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把你碰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