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迟顿时了然，他的确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场景。他没打算再看一遍两人的过往，闭目凝神，仔细寻找环境的破绽。
但这种幻境和他寻常接触的大有不同，一般情况下，幻境会放大心中的执念，美人、钱财、权利、爱欲，只要抵得住诱惑、看得清本质，就能破得开迷障。
可这个，说是幻境，他又能轻易挣脱，可若说不是，他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如何走出去。就在他苦苦思索之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栖迟，唤境中之人的名字。”
宋栖迟睁开眼，境中之人的名字？他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轻声开口，“苏景宜。”
少年好像听见般，抬头朝他看来，模糊的五官渐渐清晰，那一瞬间，宋栖迟如遭雷劈。那张脸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除了稍显稚嫩外，无一处不是苏言灼的模样。
难道这幻境真的是照着他心中执念所化？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山神庙中。破烂的屋顶堪堪能够遮住雨，泥塑的神像身子还算完好，头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四周荒凉得鸟影都没有，一阵风吹来，仿佛以为误入了阴曹地府。
钟易弦和黑九也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有宋栖迟临时抓来带路的侍卫还昏迷着。
“师父？”宋栖迟看向屋中盘腿而坐的人，只见他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他上前查探，刚靠近就被苏言灼抓住了手腕儿，他看着他，嘴唇轻颤着，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似悲似喜，似遗憾又似无力。
宋栖迟怔住，他从来没在苏言灼眼里看到过那样复杂的情绪，苏言灼从来都是飘然云天之外，傲立深雪之中，冷且淡，孤且傲，仿佛万事不过心，百绪不萦情。
可他知道，这个人在背后付出的有多少，他说不出海誓山盟的情话，却在行为中已经惊天动地。
苏言灼闭了闭眼，抓着宋栖迟的手一点一点收紧，然而在睁开眼后，他的情绪渐渐平复，又变成了往日那般不可攀附的模样。
宋栖迟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点想要将人拉进怀中的冲动，起身退开两步，谨守一个弟子该有的距离。
屋中气氛古怪，钟易弦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开口，“仙师可知，刚才困住我们的是何物？”
苏言灼依旧盘坐在原地，苍白的眉眼显得他愈发清冷，他抬手一道白光射入角落，然后狠狠一扯，厉声道：“滚出来！”
一个人影被扯到了屋子中央，不，准确来说是魂体，在场的除了钟易弦，全是修道之人，自然看见这个非人之物。钟易弦看着大家的目光落在前方，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条白练覆在眼上。
“阴阳锦？”宋栖迟看见那条白练，惊异了一瞬。
钟易弦微微颔首，笑道，“宋兄识货。”
宋栖迟客气地笑了笑，“阴阳锦久负盛名，谁人不知？传说阴阳锦刀劈不断，火焚不化，可通阴阳，可御外敌，对于钟兄来说，的确再适合不过。”
钟易弦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连道：“宋兄谬赞，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宋栖迟但笑不语，能把奇珍榜上的东西说成“小玩意儿”，大概也只有底蕴深厚、财大气粗的古族能做到了。他抬眼看向被苏言灼控制住的魂体，眉稍动了动。
从眉眼上，依稀可看出是个清秀的女子，她此刻看着苏言灼的目光满是愤怒，“还给我。”
苏言灼神情为动，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布帛出现在手中，“你说的是这个？”
女鬼看见布帛有些紧张，又有些渴望，“那是我的东西。”
“姑娘，人死后就应该过地府，入轮回，流连世间终不是长久之计。”苏言灼起身，一只手负于身后，神情淡漠。
“你知道什么？”女鬼情绪激动，“仇人还没死，我怎么可能先消失？”
宋栖迟眉头拧起，“城主府那些下人是你杀的？”
女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就是我杀的，怎么了？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落井下石，没有一点慈悲心，若不是他们一个个冷眼旁观，添油加醋，我何至于死在冷行帆那个禽兽手中？”
“你确定是副城主而不是城主？”钟易弦虽然这么问着，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
女鬼被禁锢在原地，情绪彻底失控，奋力扑向苏言灼，双眼赤红，嘶声道：“你把宝物还给我，还给我，我要杀了冷行帆，杀了他……”
“师父，她要失去控制了。”宋栖迟不动声色地移到苏言灼身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修为比苏言灼弱太多。
苏言灼看了他一眼，一道柔和的灵力打出，女鬼身上的戾气渐渐被压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