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宵枫有些迟疑:“师兄与尊者好不容易师徒相见,本是该好好团聚一下的,而且……边境的话……”
苏卿北微挑眉梢:“边境如何?”
陈宵枫小声嘟哝:“边境危险,也不用那许多人手,我一个人去就行。再说,万一魔尊亲至,师兄岂不是会被他发现……”
苏卿北拍了下他的手:“我不可能永远躲躲藏藏不行走于人前,而且此次我现身崇云宗并不是秘密,人多眼杂,消息只怕早就传出去了,便是一直待在宗内,他难道就发现不了吗?”
他坐起身来,伸展了下腰身,声音很平和:
“你不必担心。离鸿是魔尊,首先考虑的是魔族的利弊,不会意气用事的,不然你以为我现身的消息传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为何毫无动静?
他那次敢肆无忌惮,下手强抢,无非是依仗修为,更是衡量双方实力后的结果。
当时师尊闭关,崇云宗内他没有对手,又是出其不意,自能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魔族分裂,实力大减,他尚要借我人族之手减小内耗,是不会愿意在此时挑起人魔之战的。
既不敢挑起征战,师尊又已出关,我身边还有你,他又岂敢毫无顾忌?
便是知道是我,他也不会如何。
他呀,可比你理智多了,别说他只是拿我当个宠物逗乐儿的,便是真的有那么几分真心,也不足以让他为之不顾一切。
至少,稳坐魔尊之位就比这点子可有可无的真心重要得多了。”
陈宵枫听到他说的“宠物”什么的,心头一阵发堵,需要努力压着才能让自己不露出狰狞之色来。
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有一个贼人日夜觊觎,绝非什么好事,万一将来他一眼看顾不到,师兄再被那魔抢了去该怎么办?
看来将来若有机会,还是要想法子将此魔杀死,方能永绝后患。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昊空尊者终于“忙完了”,听说苏卿北来找过他,打发了人来请苏卿北过去。
陈宵枫也是一起跟着去的,说了离魂宫传来的消息之后,便退了出去让他们师徒得以单独叙话。
可是出了殿门,他却不知该去哪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念风夕居,走到哪儿都要建一个“风夕居”住在里面。
但现在没有苏卿北在侧,他却不敢一个人回去那真正的风夕居,只能漫无目的的乱走。
崇云宗,他不陌生,前世今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但此时故地重游,却是恍若隔世,原本熟悉的一草一木好似都褪去了原本的颜色,离他这样近,却又那样远。
他走过凌云峰的一个满是荒草的平地,微微驻足。
那里本该有一个自己搭起来的小草房,小草房外面放着十几口大缸。
前世入宗后,张巡带他修行,给他布置的其中一项功课就是每天从后山的小溪中担水,将那十几口大缸填满,第二日晨起将水倒出去,再重新担新的。
日复一日,持续了好几年。
他走过凌云峰山腰处的一个小水潭,偏头看了一眼。
说是水潭,不如说是个水坑,一到旱季,就成了个泥潭,他曾无数次被扔进那个泥潭里,不知多少双手和棍子大笑着按着他的头和身体不让他起身。
因为废物没有资格与骄子们一同修炼,只配在泥潭里打滚。
这些都只是平常的小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泥潭只会出现在旱季,但其他时节也会有不同的玩法,大家的想象力一直是丰富的。
他在泥潭里挣扎时,看到过那片红色的衣角,飘然而过,连头也不曾回,那是他的同门师姐。
她说:“修界就是如此残酷,你天资平庸,人又惫懒,没有那份本事,又不肯付出辛苦,自然就坐不住那个位置。
凌云四子不是谁都能平起平坐,一切都要靠自己,不要总是指望着让别人来帮你。”
这番话,他记了很多年,也深刻的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望。
在一个强者为尊的宗门里,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连引气入体都那样的艰难,走在哪里都被人看不起。
而当这个废物站在了一个大多数人都求而不得的位置上时,谁看他都不会顺眼的。
大师兄带他入宗已经仁至义尽,没有义务一直看着他、帮着他,他自己立不住,不能怪别人。
那时他不恨,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家门被灭,受尽欺凌,在一夜之间体会了世间的险恶。
那时的他也不知道,既然明知他是个废物,大师兄为什么执意要收他入内门,还收在昊空尊者门下,引得无数人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