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鳞剑静静的悬在他的身后,乌光如呼吸般闪烁。
小小的竹屋彻底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趴在床边的人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迷过,心中一惊,连忙去查看苏卿北。
见人还在好好的躺着,风夕居也无人来过,这才略放下了些心。
转眼见自己弄脏了师兄的床铺,又皱起眉来,刚要去抱苏卿北,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血迹斑斑不太干净,急忙停住手,打算换身干净衣物。
他的肩头、腰侧、后背、大腿处都有伤,也没有经过任何止血处理,就那样晾着,这会儿血都干了,衣物被干掉的血粘在了伤口上,被他粗暴的一扯,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又流出新鲜的血来。
他下意识的去看了看苏卿北。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再不会因为他的受伤而大惊小怪。
他垂下眼睫,拿布巾草草将血迹拭了,又找来白布条将伤口裹住免得再弄脏衣物,这才穿了干净衣服,小心的将苏卿北抱起。
站起身发现人没有地方放,只得又将人放回床上,跑去院里将苏卿北的摇椅搬进来,将苏卿北放进摇椅里,这才开始忙忙碌碌的换床褥。
墨鳞剑始终悬在他的身侧,他却像没看见一样,直到将苏卿北安顿好了,这才回身在床尾处坐下,像怕吵醒床上人一般低声道:
“我刚才睡着了,忘记了与你解契的事,现在就开始吧。”
墨鳞剑乌光大放,一阵颤抖后,猛然掉了个头,横在他的陈宵枫的身边,拼命将剑柄往他垂在身侧的手心里塞。
陈宵枫看着它,自嘲的笑了笑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修者,消受不起神器之威,你堂堂神器,还怕寻不到良主?”
墨鳞剑发出一阵没有章法的嗡鸣,只是努力想要回到他的手里。
陈宵枫收回了手,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当日你认主之时,师兄担心器强主弱,会对我不利,没想到,你没有对我不利,却对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现在想来,从你认主的那天起,就一直在影响我的意识,我自己有心魔,本来就已经难以压制,再加上你,可真真是如虎添翼。
说到底,是我自己心志不坚,怪不得旁人,但我既然已经明知自己心志不坚,又怎敢留下惑主之器?
我没有吞天之志,只想偏安一隅,你跟着我,难以大展鸿图,着实是委屈了,况且……”
他看了眼苏卿北,神色平静的道:“等师兄醒来,我自会向他请罪,他心软,但我不能仗着他心软,就理所当然的伤他。
现在我心魔已破,我自己也终有赎罪的时候,到时候我死了,你一样是个无主之器,与现在被剥离又有什么区别呢?”
墨鳞剑嗡嗡悲鸣,锲而不舍的来寻他的手。
陈宵枫却不再管它,手掐剑诀,开始剥离自己的本命法器。
剑修的本命法器与主人之间几乎是血脉相连的,剥离本命法器,与生剜内脏无异。
但他无惧。
他是心有执念,他有心魔,所以他克制着自己,不敢去爱苏卿北。
为了不被心魔所困,他十年不曾入睡,若是没有魔剑出现涨了心魔之势,在无知无觉中压倒了他,或许真相会比伤害来得更快也说不定。
他心志不坚,是个无耻小人,不配得到苏卿北,但如果那样的话,至少苏卿北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
第154章 这世上不该有他
陈宵枫一日之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几乎亲手杀死心上之人,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打散了他一切希望。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着能与苏卿北永远待在思过峰,就算苏卿北怨恨他,他们也能一直纠缠在一起的一丝希望,那现在就是完全的绝望。
苏卿北浑身经脉尽碎,人也昏迷不醒,他自己错得离谱,哪里还有脸面求苏卿北原谅他?
他没有希望,也没有将来,他多么渴望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他。
他恨陈禄骗他,恨心魔如附骨之蛆纠缠他两世,怨魔剑对苏卿北充满敌意蒙住他的心智、惑他亲手伤了苏卿北,可是归根结底,他最怨恨的只有他自己。
陈禄是陈家的家仆,心魔是他两世对于家仇的执念,魔剑是他的本命法器,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终究怨不得别人。
他扪心自问,难道就没有在心底暗暗的希望苏卿北不要再当什么肩扛一峰之责的大师兄,只与自己生活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吗?
他难道不是也暗戳戳的想让苏卿北看看清楚,他劳心劳力,又有几人记着他的好?
看,他心底其实恶念深重,被心魔和魔剑放大了,就成了极致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