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闻见了玉晏天的声音。
“父亲,一路走好。”
玉国公想睁眼看上最后一眼,也只是睫毛颤抖两下再没了动静。
耳畔嗡嗡鸣鸣,陡然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灵堂内,供香以及长明灯被人点燃。
平日里熏香用的上好檀香,此刻只令人觉得呛鼻不适。
焚香之人,正是玉晏天。
玉晏天屈膝跪在蒲团上,郑重磕三个响头,心中自语道:“父亲,害死你的,是你自己的野心,你有此野心,陛下绝不会容得下你。你好生去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恭敬对玉晏天道:“王爷,请节哀。属下,先行回京面圣了。”
玉晏天仍跪着未起身,冷淡应道:“去吧!”
几名黑衣人奔袭出门,闪进风雪中没了踪迹。
四下无人,玉晏天颓然颤了下肩头,悲笑道:“既然你想让我,替你处理后事,我便如你的愿。我母亲的棺椁,我会迁出玉氏祖坟,与我外祖父葬到一起。母亲她,宁死不愿与你相守白头,死后,更不会想与你同穴而葬……”
脸上有冰凉滑下,玉晏天诧异伸手略抖着摸上脸庞。
原来竟是他的泪,不由哽恸苦笑。
这么多年凭着仇恨苦苦支撑,即便受伤流血,都未曾哭过一回。
他抹干眼泪,讽刺冷笑道:“我竟然为父亲这种人落泪,呵,也罢,权当我尽了孝道。”
寒风闯进,长明灯摇曳挣扎险着熄灭。
有下人奔进训斥,待看清玉晏天的容貌,瞠目结舌道:“大,大公子……”
“取孝衣来,让宾客们都散了。”
玉晏天跪得直挺,径直吩咐下去。
那下人不明所以,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公,公爷,只是睡在棺椁内。”
那下人畏惧玉晏天,壮着胆子上前想要叫醒玉国公。
玉晏天没有阻拦,任由那下人唤了几声。直到那下人探了鼻息,吓得瘫软跪地。
“还不下去,娶孝衣来,遣散宾客,关闭府门,概不见客。”
“是,是,小人这便去。”
那下人已是哭腔,抹着泪匆匆爬起离去。
隐隐约约的唢呐声,令人悲从心生。
不久,那下人取来了孝衣,伺候玉晏天更上。
他清冷的眸子蒙上一层哀色,只有他清楚不是悲伤,反倒觉得有几分解脱。
他披麻戴孝,素衣衬得玉面如桃。
清清冷冷透着仙风道骨,好似不曾沾染半分凡尘俗事。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遮日,风雪更甚。
天地银装素裹,分不清白幡飘扬,还是白雪纷飞。
灵堂只有两盏长明灯,灰暗中有几分阴森。
“晏,晏天。”
等了半日不见玉晏天,姜栋没了耐性登门寻人。曹勇则领着其余人,先回驿站休整。
一到府门外,便被丧景镇住。
他叩了门,一问方知玉国公已逝。
姜栋在国公府住过几日,那开门的下人识得他,领着他去了后院灵堂。
姜栋不知如何宽解,只是默默奉香跪拜。
明明一天一夜,便可到东山城。
玉晏天刻意拖延这几日,即便姜栋再愚钝也猜到了几分。
待姜栋在玉晏天身旁跪下,他启齿轻描淡写道:“我无事,你不必多虑。”
姜栋故意轻快打趣道:“你可是玉晏天,我才不担心你呢。”
姜栋瞥见铜盆内空无一物,这才发觉玉晏天并未焚烧纸钱。
姜栋默不作声,伸手从供桌上取下一沓纸钱。
一张一张点燃焚烧,屋内登时明亮。
火光忽明忽暗,映在玉晏天面无表情的冷面上。
他突然幽幽开口,问道:“姜栋,你会觉得我是,那铁石心肠,又或者是无情无义的凉薄之人吗?”
姜栋瞄见玉晏天似乎在笑,可那笑有藏不住的悲凉。
姜栋怔住,他认识的玉晏天一向克己隐忍。对他这个朋友,更是有求必应。
可此刻他分明看出,玉晏天有几分软弱甚至无助。
“晏天,我知道你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些。”
姜栋想破了头皮,也只说得出寻常的宽解之话。
玉晏天面容含笑,恍恍惚惚说了句:“我突然,很想我母亲……”
儿时的记忆纷沓而来,这个院落有他与母亲的欢声笑语。
玉晏天倒抽了一口气,明明泪水潸然。却饮泣吞声,逞强笑道:“母亲,再容孩儿哭一回……”
“啊,晏天。”
玉晏天身子一歪,瘫靠在姜栋身上。
姜栋惊呼一声,探了额间触及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