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
那个陈安风已经近两年没见过的父亲。
男人听见动静,抬眼,一双锐目扫过来。
陈安风对上那双眼,眸中冷意比之更盛,森冷无比。
“还把您惊动了啊。”陈安风笑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男人没说话,站起身慢步走向陈安风,在他面前停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啪——!”
倏地,客厅里响起一声响亮的耳光。
陈安风被男人这一巴掌扇得后退了两步,嘴里很快泛出腥甜味,他用舌尖舔了舔,向男人投去一个漠然的眼神。
男人似乎被他眼神惹怒,走过来一把抓住他下颌,力气大得想要把他骨头捏碎,“再瞪你老子我试试?”
“我老子?”
陈安风像听到了个笑话,唇角荡开。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冷了下来,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男人,嘲讽道:“你也配?”
男人眼底的怒火是一瞬间烧到最旺的,他抬腿一脚踹向陈安风。
陈安风被踹倒在地,额头青筋因疼痛突起。
“不知好歹的东西!”
男人指着他鼻子骂道,“老子把你当皇帝一样供着,你他妈倒好,不是想着往外跑就是给老子捅娄子!”
陈安风冷笑,“不然呢?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一个巴掌又甩过来。
“你他妈就该感恩戴德。”
对这种人,陈安风已经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
见他不吭声,男人蹲下,伸手把他脸掰过来。
“说了出了这座山你会死,你竟然还想去吃牢饭。”
男人笑了声,“你要真这么想死。”
“那就去死。”
最后四个字入耳,陈安风虽仍面无表情,但瞳孔明显放大了一瞬。
男人看到了,哼笑一声,甩开他的脸,起身离开。
门外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响起,再渐远,几分钟后,四下归于一片寂静。
害怕生人的闪电这时才从角落走出来,它来到陈安风脚边,轻蹭了蹭他的腿,嘴里发出低低的喵声。
陈安风抬手抱起闪电,将整张脸埋进它柔软的毛发里。
闪电安静地趴在陈安风肩上,脑袋搁在他颈窝里,像用自己的方式在拥抱他。
良久,房间里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闪电啊,我只有你了。”
在一年里,一个家最热闹的除夕夜,它身边,也只有它这一只猫。
今年的除夕夜,和曾经的许多个除夕夜一样,陈安风是一个人过的。
不同的是,曾经他还有米格,现在只有闪电了。
白鹤山没有禁烟令,每年的除夕夜,天色还没暗,外边就已经开始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到了夜深时,那响声更是起此彼伏。
在这一天,哪怕是再美的星空,也会在铺满夜色的烟花面前黯淡无色。
每年的这时候,陈安风会登上顶楼,仰头去看这漫天的火树银花。
夜空里有千簇万簇的烟花,夜空下有千家万户的烟火。
然而,没有一簇烟花是为他绽放,这人间的烟火也没有半点属于他。
那些不远处亮着的灯火,他不用走近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一家人齐聚一堂,要么嗑着瓜子看春晚,要么烤着火打牌,孩子多的家庭则更要热闹些,小孩们你追我赶,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即便不是如此,也总归不会像他这里一样,冷冷清清,寂寂无声。
近年来,看到这些热闹之景,陈安风心里已经不会有什么触动,不过今年是有的,因为他惦记着一个人。
他在想,辛奶奶已经离世,那艾松雪会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人吗?
这些人间的温情,陈安风早已不再奢望拥有,但他希望艾松雪能够拥有。
思及此,陈安风举起手里曾和艾松雪一起喝过的那种苏打酒,对着夜空开口:“不能伴你身侧,只能……”
“遥祝你长安。”
彼时,一百公里外的陵川。
全城最大的饭店vip包间里,一大家人正围着巨大的圆桌享用着年夜饭。
大家都有说有笑,而有一个人仿佛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从来到这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与这生动热闹的画面的格格不入。
每年的除夕夜,艾家人都会在这家饭店来吃年夜饭,但这是艾松雪自八岁后,头一次来这里。
艾松雪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充斥着欢声笑语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她反射性地低头,闭上眼,紧蹙眉心忍受着耳鸣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