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打闹闹去往东边,果然遇见一片好竹林:幽篁密密,玉管萧萧,千竿苍翠,万枝成林,是个十分清幽的去处。
因年深日久,渺无人烟,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枯竹叶,烧一年也烧不完。
小鹤喜道:“好运气呀,这里生了许多竹笋,正好可以添一味菜。”
羊生说:“我力气大,我去挖笋。”
两人分工,一个挖笋,一个把地上竹叶搂作一堆。
怕引起大火把林子烧了,小鹤十分注意,把火堆边隔了好大一圈泥。
羊生挖了几棵嫩笋,折了些细细的竹枝,把什么鱼啊笋啊都架在火上烤,他带了调料来,手法老道地刷些油,抹些盐,撒些胡椒十三香,再涂些莓汁上去,这样的烤法,哪怕烤个鞋底子都是香的。
小鹤闻着香味,馋得口水呱呱。
嫩笋花费的时间不多,羊生烤好了,放在嘴边吹一吹,吹得可以入口,就递给小鹤,叫她先吃。
小鹤不跟他客气,咽了咽口水,正要往嘴里送,突然听得一声厉喝:“哪里来的娃娃,竟敢把我儿子烤了吃!”
小鹤受惊,一时没拿稳,手里的“儿子”便啪地掉在地上。
不知是什么人来此,又为何说他们烤了他儿子,师兄妹都有些惶恐。
第21章
循声望去,见一白面书生,穿了件绿油油的长衫,戴了顶翠生生的儒巾,手执书卷,面色震怒,仿佛与小鹤两人有生死之仇。
小鹤下意识辩解:“不要冤枉人,我们是良善人家,自小积德行善,连飞蛾蝼蚁也有爱惜之心,决计不会烤你的儿子来吃。”
那书生闻言,更是怒气冲天:“当面逮着,还跟我扯谎!”
指着烤架上的嫩笋一一说道:“这一个,不是我大儿子?这一个,不是我小儿子?还有这根长的,是我最爱的孙孙,这根短的,是我才出世的曾孙!”
小鹤目瞪口呆:“不就是些笋子么,怎么就是你儿子,孙子,曾孙了?”
羊生见得多,立时反应过来,扯一扯小鹤,低声说:“不好了,恐怕他是林子里积年老竹成精,这些笋子都与他沾亲带故,我们烤了他儿孙,闹出命案来了!”
原来白面书生确是根竹精,成精时给自家起了个名儿,叫什么碧虚郎,又不知哪里听说“竹乃花中四君,岁寒三友”,于是自以为刚直不阿有气节,很具备了些读书人的风骨,就寻了些诗书来读,充作文化人模样。
小鹤听了,一半觉着亏心,觉得自家害了笋命,该要伏法,另一半又觉着委屈,认为自己也很无辜。
她问那竹子精:“不要凶神恶煞,吓唬小孩。你说我烤了你的儿孙,我倒有些话要问你——那些笋子可都成精了?如它成精了,挖它烤它时怎么不出声?如没成精,那也不过寻常竹笋,不算害了它性命。”
碧虚郎心中一虚:这小娃娃怎么鬼精鬼精?
他脸上装着愤怒,斥骂道:“没成精就不是我儿孙了?没成精就不算性命了?说什么良善人家,积德行善,我看是歹毒门户,行凶作恶!”
一把揪住小鹤,定要她偿命。
羊生见小鹤落入苦主手中,忙上前解救,口里喊着:“莫要动我师妹!”
他自小修行,力气颇大,一掌将竹精推倒,把小鹤救下来藏到身后,自己壮着胆子站在前头。
碧虚郎被他一推,跌了个屁股墩,又不巧地上有个笋尖,把他那处戳了,疼得他龇牙咧嘴,十分狼狈。
疼痛之下,他就忘了读书人的气度,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少教养的野物,害了我儿孙性命,又来谋害我这个苦主,我看你是心肠歹毒,要把我一家子都害了,如此无人告状,就可以逃脱罪责!”
一时间往师兄妹两个头上扣了无数帽子,骂他们是“强盗”,是“杀贼”,是“亡人”,断定他们起了歹心,绝不是个好东西。
羊生吃他一激,就上了头,梗着脖子说:“笋子是我挖的,也是我烤的,要偿命只该找我,莫动我师妹!”
碧虚郎听他认了莫须有的罪名,还不罢休,得寸进尺道:“休要开脱,你师妹烧了火的,我亲眼瞧见,她也该与你同罪,同罪!”
两人争辩来争辩去,哪个也不肯松口,眼看羊生不如竹精口齿伶俐,渐渐落于下风,小鹤从他背后冒出来,给师兄帮腔:“虽是吃了你的笋,责任也不全在我们。一来那些笋未生灵智,二来你也不写个字立个碑,说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二人自然就当作了无主之物。”
人家说不知者不怪,便是要论责任,小鹤自认不该担全责。
碧虚郎眼珠子转了一转,勉为其难让步:“说的也是,那就一家担一半的责,挖了我四根笋,该赔两条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