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冬至的天,再勇猛的汉子也难以承受着能将血液凝固的风。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夜行衣,双手和脸颊都冻得通红,却不见他形容难看。
唐朝朝说了家中地址,却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回家而感到开心。
家里那桩等着她去嫁的婚事的男人,与黑风寨少主相比,并没有好上多少。如果她不幸成了匪寨少主的女人,至少还是个妻。而家里等着娶她的男人,只能纳她为妾。
这样相比,她还不如留在黑风寨当压寨少夫人。
黑风寨就在望都县外的林子里,离唐朝朝家并不算远。这里也一直闹匪患,官府的人拿了朝廷拨银,管了几次也没能剿灭匪窝。今日却被一个乞丐杀了个精光。
那乞丐就是沐丘,唐朝朝被捉的前一日,她在街上见过他。因为那乞丐长得实在太过俊秀,麦色的皮肤也压不住他出色的五官。即使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还挂着灰,也阻挡不了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被他吸引了。
唐朝朝当时还买了两个包子塞给了他,不过看样子,俊俏乞丐并不记得。
离家越近,唐朝朝的脚步就愈发缓慢。好像拖这一时半刻,就能使新郎反悔退婚似的。
她最终还是到家了,唐宅大门紧闭。一男一女身上都粘着雪,女子裹着一床大红的的厚棉被,男子则衣衫单薄,十分落魄。
沐丘转身,对唐朝朝说道:“到家了,回去吧。”
他本转身欲走,却见面前的女子红着鼻尖,一双含水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好像十分抗拒回家。
他眸子动了动,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唐朝朝摇头。她的荷包早在被黑风寨的人盯上的时候就被抢走了,如今与乞丐一样身无分文。
沐丘低低应了一声:“跟我来吧。”
不用回家,唐朝朝脸色好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沐丘将人带回了自己家里,是城边一座废弃的茅屋,取暖的只有一个烧柴的灶台。
沐丘从院子里捡了一些柴火,吹燃火折子,点了一把干草扔进炉子里。
火很快燃了起来,虽然不如家里的炭盆暖和,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冻着要好得多。
沐丘将水壶放到灶台上,擦了擦他的破木桌椅。
他收拾完招呼唐朝朝坐下,说道:“剿匪的赏银还没来得及领,只能委屈你在我家过夜了。”
“谢谢。”唐朝朝接过沐丘递来的,盛着温汤的碗,小声道。
沐丘连着水壶一起拿上了桌,坐下后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两下喝干,又问:“为什么不回家?”
唐朝朝“啊?”了声,一时接受不来他这似是审问的语气,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本来就局促的她更加不安起来,紧张地结巴道:“我,我家中安排了婚事……”
“嗯,和程家大公子?”沐丘明明在问她,说出来却似已经确定了。
唐朝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面露苦色,闷声小口喝着水。
“稍等。”沐丘起身翻开了锅灶,将里面温着的两盘素菜,和一张干饼拿了出来,又取了一双歪歪扭扭的筷子,用袖口擦了擦一并拿了过来。
他复坐下,将筷子送给唐朝朝,继续用那盘问似的语气问:“打算怎么办?”
唐朝朝捏着硌手的筷子,手心又紧张地冒出了细汗。她搓了搓手,声音更小了:“你……掀了我的……盖头……”
感觉到沐丘神色沉了下去,她垂下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咬住了已经破皮的下唇。
她虽然不愿意认命嫁给谁,可女子的盖头只有郎君能掀开。她可以为了自由杀了黑风寨少主当个寡妇。但眼前的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本以为沐丘会因为她说的话将她送回唐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让她与程家大公子完婚。
她已经做好了婚后受尽侮辱的准备了,与其被送回去,自己开口还能显得她不是那般不要脸皮。
沐丘却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多个夫妻之名而已,就当报答你的一饭之恩了。”
“你记得?”
“走到你家门口时记起来的。”
唐朝朝眼眶又红了。这个乞丐太好了,她心中感动。她觉得与其给程大公子做发泄欲望的玩具,嫁给这个乞丐或许还算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还救了她,也不能随意对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还能打发了与程家的婚事。
沐丘见她又要哭,眉头皱了皱,嘱咐道:“吃好之后便睡吧,明日我随你回家。”
唐朝朝看着身后那张木板床,以俊俏乞丐的条件,家里应该不会有第二张床了。
“那你呢?”
“我睡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