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燥热,她却如坠冰窟,冷得发抖。
唐朝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顶着大官的压力,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民女不过一介贱商,如何配得上将军?”
“定州唐氏唐池之女唐朝朝,不会错。”那官轻轻笑着,看着毫无压迫之意,却偏偏无人敢违逆。
他补充道:“陛下有命,慕将军妻之家属皆随之去往长安,调配住所,转置产业,绝不苟待。”
这话听着像是好处,能举家搬至都城,甚至连在定州的商铺产业也由朝廷负责转置过去于都城行商。这种机会,放在任何一个州县商户头上,都是一块难以放弃的肥肉。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让唐朝朝彻底绝望了——这些好处所对应的,是朝廷将她的父母当成了人质,只有她乖乖接受了他们的安排,才可保证父母无虞。
“我爹娘呢?”她声音有些颤抖。
“令尊令堂已在路上,所以唐小姐也需抓紧些呐。”
她看着面前这品阶至少五品的大官笑吟吟的,似乎一点不担心她不愿意。可她想不明白,就算那慕将军再奇葩,也不至于屈尊降贵,娶一个地位最低的商人做妻。然即便她再如何不解,父母在别人手上,她也只能妥协。
简单打了个包袱,她便忐忑地上路了。
婚仪开始的速度几乎复刻了去年年末自己身陷黑风寨的那场大婚。一如既往的赶鸭子上架,一如既往的穿着不合身的婚服,一如既往被强迫着拜了天地。
一如既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婚房中,等待着未知的恐惧降临。
而不一样的,是她无法逃脱,她要顾着家中父母的性命。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前来救她于水火。
唐朝朝,你要坚强一些,只要还活着一日,就有一日的希望。
门被推开了,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满脑子都是小芽那些恐怖的八卦。
不会要死了吧!
盖头被一只手指随意挑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唐朝朝眼前。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不满道:“怎么这次找了个如此一般的,没意思。”
红绸落了回去,拍在她脸上。
唐朝朝讷讷地看着红色绸布上男人的轮廓,脑子像是被捶打了一番似的混乱一片。
沐丘?那个乞丐?竟然是消失了三年的将军慕饮秋?
她一把拉掉了盖头,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思念成疾看错了人。
此时慕饮秋似乎是累了,拳撑着头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小憩。她便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着他,想尽力从这张脸上搜出什么不同来。
皮肤白细了一些,身材圆润了一些,身上也干干净净的,衣服都是被香薰过的,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股香气。
唐朝朝能确定他就是沐丘,一个生活过得好了许多,不再干瘦和脏兮兮的沐丘。
“好看吗?”慕饮秋忍受这个女人搜刮似的目光很久了。他今日不想生气,失手杀了李家送来的那女子后,朝中弹劾他的折子都快堆上天了。
虽说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文臣指指点点,但毕竟还要在皇帝手下讨个生活,近日总该收敛一些。
他不耐烦地拿过茶碗喝了一口:“问你呢,好看吗?”
不知为什么,唐朝朝感到自己喉中堵得难受,勉强挤出了个哽着的“好……好看”。
她傻傻地看着慕饮秋,被他飘来的眼神吓得立马又收了回去,紧张地看着关上的窗户,手掌悄悄摩擦着嫁衣,却怎么也擦不干湿乎乎的手心。
唐朝朝脑袋飞快地转着,想着该如何才能免于一死。虽然看着他如今的样子,似乎对杀了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可谁能猜透他的心思呢?即使他现在变得这么奇怪。
“胆子这么小,别吓死了,烦人得很。”慕饮秋看着这新夫人的样子很是烦心,他得说点什么稳住这胆小鬼的心,免得她一紧张死在大婚当夜,那些成日屁事没有就知道弹劾人的老匹夫们又得用口水把他淹死。
他烦躁地敲打着桌面,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哪里见过,又记不太清。这半年见过的女人那么多,想不起来也正常。
慕饮秋这么想着,终于打算放过唐朝朝,懒懒地开口:“行了,你只要别作死,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就两个规矩:没事别来烦我,有事也别来烦我。”
他说完捏着唐朝朝的下巴抬了起来,目光中皆是对这张脸的嫌弃。
“明白了?”他松开,眸子转向别处,得到唐朝朝肯定的答复后,一刻也不愿流连,负手阔步离开。落下唐朝朝一人,在这冷冰冰的婚房。
不是唐朝朝胆寒。自打他踏进将军府后,这里似乎与外面不是一个世界,凉得像是深秋初冬的天气。纵使婚服料子厚重,也令她觉得有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