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外祖父或是想赎罪,或许是出于害怕,遂以青帛公主为原型捏造出一位青鸟神。
所以世上本没有青鸟神,而先太后、先皇后,以至于模样与先太后有几分相似的舅舅,再到此刻坐在门外的表姐,他们都是青帛公主的仿品。
但是还有一点姜帛想不通。
外祖父下令信奉青鸟神之时,祖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这个情况持续了几十年。
直到姜帛出生那一天才发生改变,那又是什么竟能让祖父去接纳一个捏造出来的神灵呢?
“可是您为何要在今日将这一切告诉我?”姜帛注视木先生的视线。
“因为这些事本就是我们要告诉你的,”木先生说,“你必须要了解当年真正的历史,才会了解矜国究竟是怎样的。你祖父生前就想告诉你,可他不敢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直到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才嘱托我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何时是合适的机会,我也不清楚,但今日,我见着外面那位姑娘,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要将一切交付给你。至于你祖父为何到了暮年会开始信奉青鸟神,他没有告诉过我。”
“那您知道我祖父的遗体去了何处么?”
“你们不用再记挂他的遗体,既然他安排一剑一帛下葬,就不会让你们找到他的遗体。
他带进坟墓的秘密连我也不清楚,但他既然让我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你,想必还有更深的意思,只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时机到了,你会收到你祖父留给你的其他东西。”
桌上的烛台最后噼啪了一声,火光灭了,本就昏暗的密室罩下一层阴影。
“好了。”木先生说,“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这间铺子以后就是你的了,地契和钥匙明日都会送到侯府,还望小县主时时来打理,莫要让历史蒙尘。”
说完,木先生转身往门外走去。
“您要去何处?”姜帛在身后问道。
“我嘛,”木先生提起嘴角一笑,“要去逛今日青鸟诞的集市,小县主保重。”
踏出密室门,木先生看见青雨还坐在那里,帷帽遮住她大半个身体,只可见她清瘦的体型,和白纱下那双几乎没有波纹的清眸,木先生愣了一愣,无数次展开的画像化作某种可怖的力量,在理智之外强迫他去相信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方才他同姜帛说他也不知道为何姜行鞅到了暮年会开始信奉青鸟。
然而在这骤然的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他什么都明白了。
青鸟神不是老矜帝凭空捏造的,那天矜帝先姜行鞅一步到达梧桐殿,他一定见到了什么。
所以才会从那一刻开始坚定不移地信奉青鸟。
而姜行鞅在姜帛出生的那个夜晚,在玉山也一定见到了什么,才会连他这么固执的人都会相信青鸟的存在。
世上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从来不信神灵的人突然相信起神灵来?
要么,是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将希望最后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再要么,就是他们亲眼见到了神灵!
他们亲眼见到了青鸟!
气息绷到紧致,他缓缓走到青雨身旁,凝思许久,才道:“敢问阁下,现住何处?”
“梧桐殿。”从帷帽下传来平淡如水的声音。
木先生久久凝视青雨。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青山随路逐飞鸟,遥亘银河万点星。姜老侯爷带走的那幅画上的题词原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他朝密室里黢黑的阴影看了眼,姜帛此时还在里面发呆。
木先生向后退了几步,将手举到额前,面向青雨,缓缓跪了下去。
这是川鱼国的旧礼,是最崇高的礼。
“望公主保重。”他说。
木先生离开许久,姜帛才从密室里走出来。
她脸上的快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成年人的深沉。
她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青雨面前,想开口说什么,但又觉得喉咙作痛。
“青山随路逐飞鸟,遥亘银河万点星。”姜帛嘴里慢慢念出这句话。
“走么?”青雨问。
姜帛通红的眼睛盯着青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她听不到那些故事吗?可为何她的脸上始终没有起伏,仿佛这些故事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这让姜帛心里滋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她凝视青雨半晌,才沙哑地冒出句:“我恨你。”
青雨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屋里没有任何的光影能勾勒她的情绪,她只是浅浅地“嗯”了声。
“你们是强盗,”姜帛哽咽,“你们抢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