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是第一个背叛青帛公主的人。就在那一年,由于你祖父传到北方去的密报,先帝才决定出兵攻打川鱼国。”
还不等姜帛消化这些联系,就见木先生从架子上一次取下好几个盒子,姜帛看他摇摇欲坠,忙过去帮他。
“现在我要给你看的这些,都是青帛公主被囚禁的那三年的画像。”木先生将盒子摞在桌上,取下最上面那个。
姜帛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她无法预知自己会看到什么。然而只是通过木先生的语气,她就能想象到接下来画像上的人会是与之前如何的天差地别。
画轴徐徐展开,仍是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只是你再也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半分的快乐,那双眸子再也不复年少时明亮,仿佛岁月蒙尘,风尘与沧桑让她清瘦的脸颊显得更为憔悴。
那一刻,姜帛心里是震撼的,同时又感到心疼。
木先生陆续打开其他几幅画,无一例外,皆是岁月颓圮的痕迹,仿佛三年时光完全毁掉了一个人。
直到最后一幅——
这幅画姜帛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青鸟神像。
坐在草地上的女孩,遥遥将手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青鸟?”
“这不是青鸟。”木先生道,“这还是青帛公主,那天是我爷爷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天之后呢?”
“那天之后,青帛公主放火烧掉了梧桐宫,你祖父赶到时,只从火场里找到了一枚梧桐树种子,其他一切都烧作焦炭废墟,化为乌有,最后的公主亦随之消亡。”
姜帛喉咙很痛,胸口犹如压着千钧,竟一时说不出话。
良久安静后,才听姜帛从喉咙里几乎是生涩地挤出一句:“我祖父爱慕她么?”
“也许吧。”木先生道,“也或许是后悔,事实上你祖父只背叛过青帛公主那一次。但正是那一次,却将川鱼国推上覆灭的道路,在后来两年的战争里,先帝凭借你祖父传回去的密报,屡战屡胜,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攻破了川鱼国的防守。
而且你可能知道,川鱼国重文轻武,崇尚‘祥和’,尤其推崇‘读书人’,连他们的公主取名为‘帛’也是象征‘化干戈为玉帛’,所以他们于军事上本就有短处。不到两年,川鱼国全线溃败,你祖父他们也是在那个时候过的江。”
姜帛似乎在极力按捺什么,而木先生的声音就像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剖开父辈们的过往。
“过江之后,你祖父没有再参与战争,他宁可自称抱病也不愿与青帛公主正面交锋,到川鱼国最后的时刻,他还答应帮青帛公主保住川鱼国都的十万子民。
当时川鱼国气数已尽,全城兵力不足以支撑十日,而邻国却撕毁出兵援助他们的约定,青帛公主自知回天无力,但她父帝不堪灭国之辱。为免她落入敌手受辱,她父帝逼她殉国。”
青雨闭上眼睛,独自一人在门外听着木先生讲述她的故事,曾经午夜梦回无数次夯击她灵魂的往事如洪水向她涌来,你很难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虽然她仍然学不会如何与这些往事共处,但如今听来,早已不会像年少时那般痛苦。
心死之人,难有波澜。
“但她没有殉国。”姜帛读过史书,前朝公主并非殉国而死,说着这话时姜帛心里居然还有最后一丝庆幸,似乎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尽管那希望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化作硝烟。
木先生:“要青帛公主以身殉国有何难,但她父帝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
木先生看着姜帛那双干净的眸子,“她父帝想要全城十万百姓一同殉国。”
“那是十万条人命啊!”姜帛喉头哽咽。
“是啊,”木先生说,“青帛公主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她父帝心意已决,难有回转。青帛公主不愿见十万百姓无辜而死,遂与你祖父谈了一个条件:只要先帝答应和平入城,不动城中一草一木,川鱼国便主动开放城门,弃甲投降。”
“我祖父一定会帮她的。”姜帛道。
木先生此时眼底满是血丝,谈论这些往事总容易让人动容。尽管他自己并不曾亲历,但想必他的父辈在向他转述这些故事时,其中必然包含诸多亡国之恨。
“你的祖父当然会帮她,”木先生说,“毕竟你祖父有愧于她。你祖父也成功说服了你外祖父,于是那天,青帛公主在没有告知她父帝的情况下,擅自下令开了城门。”
“然后呢?”
“大军入城后,先帝下令让人抓了川鱼国的王族,她父帝知道是她开的城门,于朝廷上痛骂她通敌卖国,说她即便要死也不要死在川鱼国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