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神与桂神一起出现时,姜帛下意识往屋里望了下,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们进去。
她与这两位也已是多年不见,这些年他们为青雨积了不少功德。但青雨不见得会因此感激他们,而且他们现在来是想做什么呢?
想让青雨原谅他们当初的自私吗?
青雨在屋内仿佛察觉到来人是谁,轻放下杯,视线朝门口看过来。
桂神在见到青雨的那一刻,终于绷不住,完美无暇的脸庞像被挤皱的花瓣,清新洁白却充满破碎之感。
“孩子。”
青雨没有起身,更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她手里握着姜帛给她的木杯,听说是姜帛亲手做的,杯中酒是姜帛亲自酿的,是当年他们不让她喝的冰梅酒。
“孩子。”桂神想上前,却不敢上前。
姜帛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同时见到青雨和她的父母,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也许青雨并不想让她离开,也许她应该留下来陪着青雨——在青雨未来人生里的任何时刻。
姜帛:“你们……”
“我们是特意来见你……”社神向屋内木榻方向看去,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谁似的,“和她。”
青雨没有发话,姜帛拿不准青雨要不要见他们,“要不你们先……”
“我困了。”青雨忽然说。
姜帛神经被叮了下,匆匆将社神与桂神拦在门外,关上门立刻来到青雨身边,坐在榻边靠近,“你以往从来不睡觉的,是真的困了,还是不想见他们?”
姜帛的担忧完全做不得假,青雨刚回来,姜帛不知道冥河会不会对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
因此格外注意青雨表现出的任何异常,“你真的没事?”
青雨将腿挪上榻,姜帛把放酒的小桌端到一旁,青雨慢慢躺下,侧着身体任由姜帛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眼睛疲倦地眯了眯,“嗯,不舒服,想睡觉。”
姜帛摸了下青雨的额头,没问题,她分不清青雨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单纯不想见外面的两人。
很快青雨眼睛完全合上,姜帛见她好像是真的睡着了,遂轻手轻脚离开,社神与桂神还在门外等待,姜帛将门轻轻关上,示意他们去远一点的地方。
等到了河岸,姜帛才转身看向两位,“你们可能需要再给她多一些时间。”
桂神却说:“我们来是为了谢你。”
“谢我做什么?”姜帛反问道。
“谢你将她从冥河里救出来。”桂神眼神动容。
姜帛第一反应是‘不是她救的’,然后想到一件事:冥河为何忽然出现异象,是谁将冥河涤清的?那个超度者为何迟迟不现身,却暗自将冥河里的亡灵都超度了?
社神看姜帛的反应,便知晓姜帛并不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你。”社神慈祥的眼中露出赞许和感激,“你是那个超度者。”
姜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
桂神像一位慈爱的母亲,轻轻将僵硬的姜帛抱入怀里,紧拥着她的背说:
“是你救了我们的青帛,你对冥河的执念终让你成为超度者,而这六十年来你每夜落在冥河里的眼泪,就是超度亡魂的介质。”
姜帛没有反应过来,“是我?”
社神在一边对姜帛点点头,感激道:“对,是你。”
青雨从梦里惊醒,发现手被紧紧攥在另一个人温热的手心里,她坐起来,神思飞快回到身体,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漆黑暗沉的冥河。
她感到身上冷汗还未完全退掉,在安静的对视过后,她终于确认眼前注视她的人正是她期盼见到的人。
在冥河里呆久了,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时常忘记今是何时,总觉得与姜帛重逢不太真实。
半晌,青雨咽了咽喉咙,说:“我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姜帛问。
青雨:“梦到有一个人乘着风踏过水面而来,将冥河里的亡灵全部超度。”
姜帛没有回复。
青雨温柔凝视姜帛,“然后我梦到你在河边哭,眼泪落入河里,令冥河化作汪洋,我想替你擦掉眼泪,可是怎么都碰不到你的脸。”
姜帛握着青雨的手,让她摸上自己的脸颊,“我现在哭了吗?”
“没有。”青雨回答。
姜帛:“那是因为我只为你一个人哭,你回来了,我就不哭了。”
青雨见外面天色已暗,没有人的动静,遂问道:“他们已经告诉你了?”
“嗯。”
青雨缓缓向后靠在床头,“早在冥河分别之时,我便预感到那个将我从冥河里救出来的人会是你。不是只有苦难可以造就神,爱同样可以造就神。”
姜帛却摇了摇头,“我不如你,你心中还有苍生,我却只是爱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