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帛只从木先生那里听到只言片语,说是天道被青雨镇压在了运河底下,具体是什么情形姜帛尚不知晓。
所以久违听到天道的声音,姜帛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有点亲切。
“你在何处?”姜帛向黝黑的水中问道。
“冥河之内。”
“青雨将你镇压下来的?”姜帛又问。
“实属叛逆,是么?”
姜帛认定青雨,自然青雨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认为有错。
即使道义上姜帛刚开始不一定能接受。
“她怎么做到将你镇压的?”姜帛不禁问。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很多人帮她。”天道的声音和记忆中完全一样,铿锵中带着慈祥,并不因其被镇压而显得卑微。
但姜帛却问:“既然是这样,有没有可能你的存在本就有错?”
“你认为规则的存在是错误的?”天道反问。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规则。”
“不允许人与神在一起,有错么?”天道问。
姜帛想了想,良久才答道:“如果您拿这个问题问我,那我一定赞成您被镇压。我爱上了一个神,有错吗?”
“你不明白,孩子。”
“我不相信你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来阻止神与凡人在一起,否则他们不会站在青雨那一边。”
天道:“连你也认为天道应该消失?”
姜帛:“如果青雨这么认为。”
“你没有自己的思想么?”
天道本在嘲讽,谁知姜帛却平淡道:“我不了解神灵的世界,但我知道,感情本该自由,不应被规则束缚。即使在凡间,帝王也无权干涉平头百姓的姻缘嫁娶。”
天道:“但实际上,帝王若是下令不许,你们百姓有何办法?”
“所以就有反抗。”
姜帛冷冷注视藏在黑水里的天道,缓缓道:“正如青雨他们反抗你。”
半晌天道都没有再回答,不知是被姜帛的话说动了还是怎样,姜帛有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听到水里再传来天道的声音。
死寂在水底铺开。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姜帛感到黑沉沉的水压将自己挤得透不过气来,才听到水里幽幽传来:
“你若是能像我一样活上几万年,你就会知道你今天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可惜的是,你活不到那一天。”
骤然间,姜帛脖子上传来一股巨力,于她猝不及防之际蓦地收紧,那一刹那姜帛全黑的视野里突然冒出一大片白,下意识想要扒开缠住脖子的某物。可实际上她脖子上什么都没有,使她无法呼吸的是这沉沉的黑水。
窒息先一步到来,姜帛奋力想要摆脱。然而整个人被困在水里,她被看不见的力量所住脖颈,四肢拼命在水里挣扎,周围水流被搅动,随着水波传向更深的水底。
“又在打架了。”
“真是不得安宁。”
“到您了。”
木先生捻着棋子,托腮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提子思索之人。
青雨懒散地靠在石头上,单手撑着石榻上隔在二人之间的小石桌。
她神态自若,眉头舒展,若非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水,她倒真像是在这里晒太阳似的。
只见那石桌上放着一盘棋,从棋局来看,执棋双方都并未想置对方于死地。反而处处留路,像是并不急于结束这一盘棋。
青雨懒懒地撑了下身子,将手中的那枚棋子放在横纵交叉的某个位置。
又给了敌人一个突破口。
然而木先生见状并未欣喜,反而仍以平静闲适的神情注视着这盘棋局,看了许久都没有头绪,最终叹了声气,将棋子放在一个任何懂一点棋道的人都不可能放的位置。
若是有棋师在此旁观,恐怕已经被气得昏倒无数回了。
但就是这样一盘荒谬的棋,青雨与木先生却下得津津有味。
他们两个根本没想着如何战胜对方,而是想着如何让这盘棋持续得更久。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上个百十年吗?”木先生从棋盒里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手里慢慢揉搓着。
“应该用不了太久罢。”青雨注视棋局,头也不抬道。
木先生:“这才没过去几天,我已经有些厌倦了。成日就是冥河里恶气相互打架,没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吗?”
“冥河里还能有什么新鲜的事?”
木先生:“不知道。要不……您还是让我死吧?”
青雨抬眼瞥了他一眼,“你死了我会寂寞。”
木先生叹息,“您知道寂寞,为何不让姜帛下来陪您?”
“事发突然,未能全盘考虑,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木先生指了下青雨手背上的咬痕,“您真的认为她现在过得好吗?她怎么好端端被人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