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庙内,庙祝正在神像前逐一给灯盏添加香油。
姜帛将祈书交给他,庙祝明白,接过祈书便扔入了化香炉。
“您是真正的社神侍者吗?”姜帛看着祈书在化香炉里逐渐被火焰吞噬。
“真正的?”庙祝疑问,“什么才算真正的侍者?”
既然他这样问,那就不会是真正的侍者了。
姜帛准备离开。
这时庙祝在她身后说:“我虽并非您所说的侍者,但我仍希望您来社神庙的所求能够实现,届时勿忘来还愿。”
“好。”
姜帛离开庙宇,刚走到那棵不合时宜开着桂花的树下,突然一股重力扑过来,姜帛下意识抬手,将猝不及防跌向她的社神接住了。
社神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满胡子都是血。
姜帛往身后庙内一看,庙祝正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们,没听到庙外的动静。
姜帛扶着他,勉强支撑住他的重量。
“有没有……人来找过我?”社神深吸气,强抑住咳血的冲动。
“您说桂神吗?丈人?”姜帛直接挑明了。
社神瞳孔一瞬间睁大,甚至有几刻的局促,“她都告诉你了?她现在何处?”
“没见到您,回南海去了。”
姜帛以为自己这样说,会看到社神眼里露出失望,却没想社神立刻对姜帛说:“你现在立刻去冥河,我去追她回来。”
姜帛心觉不好,不会是冥河出什么事了吧。
“青雨怎么样了?”姜帛问。
“不知道。”社神答,他让姜帛不要耽搁立刻去冥河,自己则往南海的方向准备赶去。
姜帛看社神这么着急,便没再问,只说:“您伤得这样重,用不用我帮您疗伤?”
社神让开姜帛,“留着你的神力去救人,不要浪费于我身上。”
“救什么人?”姜帛追问。
“凡人。”
社神留下语焉不详的话就走了,姜帛本想追上去详问,可一想到社神方才急色匆匆,心知能让社神着急的事并不多,便立即往冥河去了。
飞往冥河途中,天上下起了雨。
姜帛原不怕淋雨,没想遮挡,然而这时她突然手背被什么灼了一下。
垂目一看,她手上竟被烫出一小块鼓起。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珠从天而降,每一滴碰到肌肤都宛如灼伤,她连忙施法在头顶开出一片法印遮挡,透过那法印向上空看去,只见密密麻麻漆黑的水珠争相从天际而落。
黑雨?
怎么回事?
联想到刚才社神担忧的神色,姜帛猜想不会冥河之畔出什么大事了吧?
否则天上怎会无故下起黑雨?
姜帛加快步伐往冥河赶,路上经过侯府,她看到侯府门口汇集乌泱泱身着甲胄的铁骑营兵士,兄长姜璟正骑在一匹马上,剑之所指,正是运河方向。
姜帛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行前往冥河。
“不要!”
“不要让他们离开!”
“求求不要让他们走!”
“天啊不要带走他们!青鸟神请帮帮我们!”
冥河畔哭天抢地声音犹胜先前,他们好像浑然不察黑雨灼烧皮肤的疼痛,跪在运河边不肯离开。
姜帛知道黑雨由何处来了。
只见那黑漆漆的运河不断向上空蒸发,黑岑岑的雾气将半片天空笼罩得密不透风,姜帛如一团光从雾气中穿出来,登时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
运河就像毒药一般渗透周边的土地,不断向更远的地方蔓延开,周边草色宛如吸尽了毒,凡运河所流之地,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枯萎,呈现出厚重的死相。
怎么变成了这样?
桂神不是说只要有青雨的灵魂在运河里镇压,就不会出什么事吗?
现在这样的情形,那么青雨呢?
她还好吗?
“你们快离开这里。”姜帛扎进人群,试图劝那些人离开。
然而大部分人都不肯听她的,他们死死抓着发黑的泥土,目光完全不肯离开黑黝黝的水面。
姜帛在拉住一个差点儿跳河的夫人时无意往运河里看了眼。
顿时她好像明白这些人何以哭成这样。
冥河里关于祖父的记忆正在随着雾气蒸发而逐渐消散,就像幻神死去那样,仿佛从此在这世间消逝了。
是记忆在消失,还是存在于冥河里的灵魂在消失?
社神受伤,与这件事有关吗?
“你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姜帛拼命想劝他们离开,“这些黑雨里积累着冥河的恶气,你们会被烧死的。”
“孩子——不要离开娘!”
妇人扒岸痛苦,她背上被黑雨烧出密密麻麻的孔。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肯离开冥河里残存的影像。
当她的手抓到水面时,发出滋地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