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居高临下在黑水波涛里寻找姜帛,却不曾找到姜帛的身影。
真奇怪,方才还在,怎的突然不见了?
但姜帛若是受伤,青雨会先感觉到。所以青雨知道姜帛仍安然无恙,或许是躲到哪块岩石下去了,青雨没想太多,继续与黑水里争相钻出来的恶气抗衡。
冥河是世上所有亡灵的归魂之处,之所以看上去黑沉沉密不透气,是因为几千年来死去的人的灵魂都聚集在这片汪洋的水域,活人是无法到达的,青雨强行将灵魂与身体剥离开才来到这里。
她以前没有什么想要的,甚至活着都不是她的本意。但回到宫廷以后,她渐渐发现活着是很好的。
但同时,回到故土意味着她不得不面对川鱼国的历史,这时她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想念自己的父母,父帝临死前曾说让她要死也不要死在川鱼国的土地上,几十年都过去了,人间都换了模样,兴许父帝早已忘了当初说过的话,青雨便是怀着这样的侥幸来到冥河起源,青鸟本就是引路的使者。
如果天上地下只有一人可能将冥河引入人间,那一定是她。
冥河只有到了人间,其中的亡魂才有可能脱离黑水。
青雨与这些冥河里诞生的恶气厮杀得越厉害,便越发感到心里的激动,只要冥河水流向人间,她终有一天能等到父帝与母上上岸。
眼下她必须征服这无穷尽的黑河。
这时候她才真正挣脱了全部的枷锁,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未有一刻她感到这样自在,她迎着劲风,冲破黑雨,向高空冲去!
冥河被掀起巨浪,如同龙卷风过境飞速旋转着紧随青雨。
河水犹如吞天灭地的黑龙张着血盆大口,或许下一秒这深渊大口便要将青雨吞下,但是在这个时刻,青雨无上自由。
青鸟翅膀横过天际,巨大无比的羽翼散发着耀人的光辉,冥河怒号着拍打两岸的石壁,黑水溅到青雨身上时羽翼被灼烧。
然而青雨全无所知,她向着高天,迎着无穷雨线,黑雨从她两颊滑下来,明明是灵魂炙烤的剧痛,她却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
这个笑容落在姜帛眼底,姜帛停下追逐青雨的脚步,任由青雨从自己面前飞往更高,高冲的黑水柱瞬间将姜帛吞噬,感受巨大的水压冲击自己,姜帛整个人都陷在冥河水里,四周漆黑,只有青雨那个笑容不断在她眼前浮现再浮现。
“不能,不能,”姜帛重复告诉自己,与脑海里幻残留给她的信念抗争,“我不能阻止她……不能……”
“你必须阻止她——”幻的声音却在心底一次次提醒姜帛,“你必须阻止她,冥河一旦流入人间,到那时……”
到那时……
“滚开!”姜帛向脑海里幻的思想吼道,“滚出我的脑子!”
“冥河流入人间,到那时……”幻阴沉诡谲的笑似乎就出现在姜帛眼前,姜帛疯狂拍动手臂要将幻的残影拍散。
但幻根本不存在,姜帛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着呼吸,她听到幻的声音说去阻止青雨,可是刚才青雨笑得是那样开心,她为何一定要阻止青雨呢!
“啊!”
姜帛从心底喊了出来,甚至连冥河里的灵魂都感受到了震荡。
在黑水的怒号声中,青雨似乎听到了姜帛的声音,速度便不由得慢了下来,回头时她听到耳边突然传来姜帛的声音,下一刻姜帛出现在她身畔对她说:“不要为任何人停下来,将冥河引到人间去,做你想做的事。”
这个状态的姜帛看起来特别奇怪,她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到青雨面前,风声从身畔吹过,青雨幻化回人身,两人的发丝在风中凌乱交缠,青雨注视着这个奇怪的姜帛,冥河卷上高空的波峰停在她二人脚下。
姜帛举起手遮在青雨头顶,替她挡下乌黑的雨线。
青雨定定望着她,即便青雨从未想过让姜帛替自己做什么。
但倘若世上真有一人能在刮风下雨时替她撑起一把伞。
就算这把伞会漏雨,她都愿意将自己的心永远交付给这个人。
“你怎么还没走?”青雨问。
“来都来了,自然要陪你一起走。”
“可是你——”
姜帛另一只手按在青雨唇上,“你一半的神力在我这里,现在我还得到了幻的修为,说不定我已比你强了,不用担心我会成为你的软肋。”
青雨本来还要说什么,但姜帛坚定的眼神烫得她说不出话来,良久她只能喟叹一声,搂过姜帛的腰将她往上方一扔,而后她重新化作真正的青鸟,载着姜帛稳稳向高空飞去。
冥河上空巨大的封印当头而下,而青雨连眼睛都没眨:“只要突破这道封印,冥河便能去往人间,若过不去,你我今日都要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