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君从座椅里站起来，“倩霖，你做什么？！”
李丞相没有立即将头转回来，只见他抬起手臂, 就着鲜红的朝服擦拭掉嘴角流出的血。
霖夫人向前一步, 压迫性地盯着他那双向来桀骜的眼睛, “当年你殿试落选，是本宫向父皇力荐, 今日你才得以有此等高位, 当初是你自己说, 愿作青松守岁寒, 不以媚颜事权贵。
可如今再看你, 连侯府的家务事都能劳动你, 是不是她让你给她当狗骑你都会跪下来？”
她没有一个字提到青雨, 但与指名道姓无异，姜帛要开口维护，被青雨轻拉袖口叫了回来。
青雨朝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李丞相身上。
李仲仪虽是文人出身，却与那些弱柳扶风的文人不同，只见他低头毫不避讳霖夫人谴责的目光，懒然一笑道：
“霖夫人严重了，殿下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恰好本相当时正与殿下商议国事，顺便一起来了。顺便说一下，早年知遇之恩，已是早年之事，本相记不得了。”
若说他进门时还保有礼仪，那么此刻李丞相言辞之冷淡，连姜帛都察觉到空气里冰凉紧张的意味。
姜帛低声对青雨说：“让李丞相走吧，不要在侯府起冲突。”
青雨‘嗯’了声。
这时霖夫人冷冷笑了声，“好一个‘记不得’，所以你不仅不感念昔年知遇之恩，反而要恩将仇报么？”
“恩将仇报么？”李丞相斜起嘴角，似乎是个嘲讽的笑，“不至于。”
“那么——”
“没有恩，何来恩将仇报？”李丞相将霖夫人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霖夫人登时怒上心头，叫住要往外走的李丞相：“李仲仪，你挖了先帝的墓，你要拿他的遗体做什么？！”
原本姜帛打算与青雨离开，闻言脚步忽然停住，她感觉到青雨牵着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僵硬了。
几个月前，青鸟阁老侍者逝世，木先生自然而然被青雨封为新侍者，受封那日，他突然盯着星盘说紫薇星被邪气入侵，其原因是修筑运河导致部分河流改道，恰改变了皇陵附近的风水，若要护住矜国国运，须得重新为皇陵选址。
神神鬼鬼的事，本就是谈玄，朝臣不知他说得对不对。但女帝既然同意，那是她祖宗的墓，她说搬，便搬呗，反正移墓之事由李丞相主持，费用由国库掏，与他们有何相干。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皇陵里的棺椁被挖出再次下葬时里面并没有遗体，遗体去了何处？
这本该是秘密。
可是霖夫人却知道了。
连青雨都不知道霖夫人是从何处得知。
青雨拉着姜帛想与她离开这里，而姜帛却没有动，姜帛看向青雨，却见青雨避开她的眼神。
看到青雨这个反应，姜帛已然明白了。
正如青雨当时对姜帛说过的，她要拿他们的尸体去修运河堤坝，而她真的这么做了。
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青雨松开姜帛手的瞬间，姜帛突然抓紧了她，“等等。”
霖夫人在厅内大笑了起来，“姜帛，这就是你宁愿抛弃侯府也要侍奉的人，可她不敢看你啊。你们日夜相对，可你真的了解她么？
她杀了你舅舅，还害得你舅舅的几个孩子疯的疯，瞎的瞎，现在她还将你外公的遗体挖出来，她如此恨我们，怎可能会真心喜欢你？姜帛，你醒醒吧，她只是在利用你。”
青雨想拨开姜帛的手，而姜帛却仿佛事先预知到了，她再次紧紧抓住青雨。
霖夫人见此情景，哼笑道：“姜帛，引狼入室说的就是你，总有一天我们都死在她的手里，到时你便知道听父母的话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够了！”姜老太君撑着拐杖从座椅中站了起来。
除了青雨与姜帛仍短暂地僵持着，其他人都看向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她被莫兰搀扶着走到霖夫人面前，抬头道：“她不是你可以随意诋毁的人。”
霖夫人露出痛心的表情：“老太君，连您也被蒙蔽了么？”
姜老太君冷淡道：“无论她今日想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尔等闲人不准插手。”
随后姜老太君在霖夫人不理解的目光追随下来到青雨面前，语气变得无比温柔：“殿下，走吧。”
姜帛注视着青雨，她看不到青雨脸上有任何神情，姜帛有些话哽在喉咙里，她很想告诉青雨无论你做什么我始终会站在你这一边，可事情真的到了眼前，姜帛又说不出口。
青雨大概也是察觉到姜帛这样的心思。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姜帛一眼，她嘴动了一下，说的是：“仲仪，我们回去。”
“今天谁也别想走！”霖夫人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