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青雨冷冷说道,“鞭尸不是我最后要做的事,但还是要做的,你舅舅的尸体到现在还没下葬,以后也不会下葬。
不仅如此,我还要将已经葬下的人都挖出来,我要用他们的尸体去修运河堤坝,我要长河从他们的尸体上流过,我要世人在他们的脊背上践踏。”
青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与她说任何其他话一样。
仿佛这些计划早已激不起她压抑多年的仇恨,她只是平铺直叙地将这些告诉姜帛。
“如何,”她轻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残忍?”
姜帛短暂地愣了愣,突然想起祖父棺椁里消失的尸体,难道!!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青雨,青雨视线顿了一顿,知道姜帛在想什么。
“我没有。”青雨在停顿片刻后说,“我只在你出生那天见过他。但八年前,他找到了我的老师。我老师性情刚烈,他比我更恨你们,你祖父主动找上他,大概是想补偿。
但我老师又岂会原谅他们犯下的罪,老师给他种了烈毒,并与他约定,在他有生之年。
若能找出太极殿囚室下的秘密,老师便给他解药,留他全尸,否则待他死后,这毒药会将他的尸体腐蚀殆尽——连骨头渣都不会留。”
!!
青雨的话令姜帛大彻大悟,但同时像一柄刺刀狠狠扎进了姜帛心里——
祖父并没有在有生之年找到囚室下的秘密啊。
所以当时他们以为祖父的棺椁里什么都没有,但其实祖父就在里面!
祖父就在里面!
而他们在将祖父重新下葬时,换了新的棺椁,只留下一柄剑,和几件铠甲,老棺椁被怎么处置了呢?
祖父的遗体最终随着棺椁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人丢弃到废土堆里,永远和黄土堆作伴了呢?
姜帛心阵阵作疼,她最尊敬的祖父,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吗?
青雨一定早就知道,可她却没告诉自己。是啊,那时候青雨心里恨她,如何会对自己讲这些。
难怪祖母说,她与青雨之间,有些过往是注定无法和解的。
每一笔都是血债,如何和解?
可是她真的喜欢青雨,就像祖父,即使知道自己连全尸都无法保留下来,却仍要践行与青雨老师的约定。
等等。
姜帛突然想到什么。
虽说祖父与这位老师的赌约是以祖父的生命为限。
但显然祖父却不认为生死是终点,所以才会让人在五年后将信送到姜帛这里来,说明对于祖父来说,找到囚室下的秘密比他个人的生死还重要。
而青雨的老师选择用囚室的秘密与祖父作赌,并以生命相要挟,说明对他来说,比国仇家恨更重要的是那囚室里藏着的秘密。
他们和李丞相不一样,李丞相是为了找到青雨的死穴才去囚室,而他们一个是青雨的老师,一个是将青雨捧在神坛的人,他们一定不会是为了害青雨。
所以为何他们同样执着地想要找到那间囚室的秘密?
姜帛又想到祖父让自己附在信中的那八个字:「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
姜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位老师的名字不会是叫‘李伯清’吧?”
青雨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几个字为何会让她心里觉得悲伤?
她知道老师还活在这个世上,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去见过他。
老师今年九十余岁了,她时不时会想。若是不去见老师一面,恐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可每次她去到山下,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山,徘徘徊徊,终于没能见上一面。
“李伯清啊。”青雨语气寻常,仿佛只是提起一个寻常的名字,“是啊,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医术都是他教的。”
“我们去见他吧!”姜帛突然说道。
她有种预感,见到李伯清,很多事情就会有答案。
“见他么……”青雨喃喃道。
这会儿天上又飘起了雪。
轻飘飘的雪花落在白茫茫的大地里,就像雨落进大海里,没有痕迹,没有用途。
“我们去见他吧。”姜帛说,“你当年为了留住他,不是因此有了溪宁坊吗?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去见他,想必他现在老得不成样子了,你见了会吓一跳的。”
“不去了。”青雨却说。
“明天我在宫门口备好马车等你。”姜帛撂下这句话就往雪地里跑去。
青雨漠然地望着姜帛在雪地里的身影,看着姜帛越来越小,逐渐在雪地变成一个点。
为何别人都怕她,却偏偏姓姜的都不怕她?当年姜行鞅是这样,如今姜帛又是这样。
青雨沉思良久,直到雪地里看不到姜帛的影子,她才从自己站的位置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