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走到外面捡起被他放到旁边的灯笼, 再回到地室里来时, 逼仄狭小的房间顿时被昏黄的灯光填满。
光亮起的一刻,地砖上遍布的暗黑色血迹令他头皮发麻,他踢开一团乱糟糟的毛发。
‘叮’地一声,一枚尖锥从毛发里滚了出来,落到他脚边。
他回过身去看那堆和着血与毛的东西,赫然意识到那是禁卫连日追捕的百斤!
它怎会与姜帛单独出现在这里?
是谁用尖锥杀了它?
李丞相刚要再靠近一点,脚下突然传来咯吱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断掉了。
他蹲下身, 灯笼照亮了, 原来是老鼠的尸体,正要去看百斤时, 脑子里骤然闪过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 果然当他提起灯笼贴着地面照过去时, 只见地面上全是老鼠的尸骸。
此刻李丞相完全忘记自己本打算逃离这里, 他胸腔里涌起沸腾的血, 五指紧紧抓进掌心的肉里。
他应该想得到的, 在这样一个阴冷黑暗与世隔绝的地牢里, 一个人想要活下来的希望是极其渺茫的。
但姜帛活下来了,十五天,她就是靠着抓这些老鼠来吃活下来的,像她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侯府的姑娘,李丞相根本无法想象她被囚禁在这里,绝望到只能吃老鼠的肉,用老鼠的血来维持生命。
这时一片丝帛从李丞相头顶飘了下来。
他伸手接住了。
上面是青雨留给他的。
“笔力柔缓,字体秀丽,”他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曾是川鱼国的公主。”
然而他骤然反应到,上面写的是:
【此处将于半柱香后被掩埋,汝若耽误,过时不候。】
!!
李丞相扔了丝帛就往台阶入口处跑,连灯笼都没顾得上拿,真是要命,怎么摊上这么个任性的主子!
他满头大汗出现在梧桐殿外的时候,青雨站在门口,此时梧桐殿分外安静,四周的守卫都被青雨遣走,连荆泉也被吩咐回去睡觉,只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殿下,您怎么说埋就埋呢?”李丞相边喘气边问道。
青雨站在台阶上,“被你吐成那般模样,不埋还能怎么办?”
李丞相心累无语,你就装吧,明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姜帛曾在里面过得那么狼狈。
但他实在没力气与青雨争执,他一甩袖子,靠着台阶躺了下来。
他眯了眯眼,突然视野里出现一张倒着的人脸。
青雨蹲在他面前,从上而下看着他。
李丞相:“您还想怎样?”
青雨善意地笑了一下,“去弄些吃的来。”
李丞相累得实在不行,“您吩咐宫人去弄不就好了?”
青雨没有动。
李丞相无奈。
也是,连地室都不想让人发现,怎会可能让旁人知道姜帛这段时间的失踪。
“行行行,”李丞相艰难地爬起来,“臣去弄点吃的来。要什么?”
青雨:“清粥。”
李丞相去找清粥的时间里,青雨用毛巾蘸水给姜帛擦拭身体。
姜帛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无法数清,新伤旧伤,颛醇咬的,老鼠咬的,利器刺的,以至于那天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撞伤都显得不那么严重。
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这些伤口基本都发脓溃疡,仿佛腐烂了般,姜帛一直在发烧,而且看起来已经烧了好几天,青雨抱她起来时,先是感到烫,而后又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可怕。
青雨只抱过姜帛一次,就是姜帛出生那天,那时姜帛只是个婴儿,在她怀里小小的一团。
如今十几年过去,她再次抱起姜帛时,竟还是那么小小一团,轻得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女孩的重量。
任谁被关在没有食物的地牢里十五天,都会瘦得脱一层皮。
青雨没等李丞相回来,先拨开姜帛的嘴,又给她喂了些自己的血。
喝过血的姜帛似乎找回了几分微薄的意识,只是她分不清自己在哪。在感受到身边有人时,她下意识往另一旁躲,潜意识里好像躲开了很远。但对于青雨,她其实只是往旁边微微挣了挣。
“不……”姜帛嘴里不清楚地说着什么。
青雨托着她的头重新将她抱了回来,凑近她耳畔轻声问:“不什么?”
姜帛或许根本听不到青雨说话,她嘴里始终微弱地说着几个字,“不……不,不。”
“不什么?”青雨耐心问道,“可以告诉我。”
姜帛没能回答她,她紧闭的眉目装满恐惧,这个时候门外响起连续的敲门声,李丞相在外面:“殿下,清粥来了!快,趁热!”
李丞相正敲着门,突然手里端着的粥消失了。
愣了约半秒,李丞相醒觉过来:“您有这本事,怎么不自己变碗热粥,大半夜让臣一个大男人去尚膳监生火熬粥,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