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听父亲说起过您。”李丞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青雨仍是淡淡的神情,却看得出她有些失落。
“是么?”
李丞相:“但我知道他过去是您的老师,您的医术是他教的。那天我看到宴然脖子上处理伤口的手法时便开始怀疑了。
只不过我并不相信生死轮回之说,直到我找到了木先生。当他说你就是前朝公主时,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深信不疑了。
我父亲和您一样,亲眼目睹了川鱼国的灭亡,我想,亡国之人眼里的风霜大抵是相同的。”
青雨第一次见到李丞相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当年川鱼国覆灭时,所有人都指责她,只有老师相信她。
后来老师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却为了她而选择留在宫廷,她被囚禁的三年里,老师始终在她身边,老师拼了命希望她活下来。然而她自己却丧失了留恋,终于辜负了老师。
那天老师离开,她便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和梧桐殿一起烧了。
此刻的梧桐殿仿佛回到了当年凌乱不堪的模样,荆泉抵死反抗,却被老帝卫重伤在地,刀斧无情地劈在梧桐树上,从树皮的沟壑里竟流出了鲜红色的血。
“是血!!”武士惊呼道。
青雨手臂上绽开伤口,流出同样殷红的血。
而她只是站在李丞相面前,神色里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禁让李丞相怀疑自己眼前出现的只是错觉。
当颛醇含着尖锥朝姜帛心口刺过来时,她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长,宴然,舅舅……还有青雨。
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似乎觉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再原谅青雨。
青雨明明在李丞相面前说不会害死她,可现在自己还是要因为青雨而死,而青雨明明能听到她的祈求,却不肯来救她。
姜帛真的不服气。
青雨难道真对她半分感情都没有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死去,姜帛一定会化作怨鬼,她要找到青雨,当面质问她。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姜帛听到一声剧烈的惨叫。
她倏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本要取她性命的颛醇躺在两米开外的地上,墙面上还留着颛醇砸出的深坑,姜帛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动了动锁链,发现自己身上并未再添新伤。
颛醇嘴角吐出血。
姜帛心里冒出灵光骤现般的惊喜,她以为是青雨来了。
可牢房还是四面冰冷的牢房,没有任何人来。
怎么回事?
颛醇睁开眼睛,原本要用来杀姜帛的刺锥此时深深刺进了它自己的心脏,它的眼睛翻出鱼肚白,所有的不甘心和恨意都写在脸上。
它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死去。
姜帛有些害怕,是什么让颛醇变成这样?
难道这里还藏着比颛醇更可怕的东西?
“你身上……”颛醇垂死挣扎着说,“竟有她……她……”
“她什么?”姜帛反问道。
“护身符……”说完最后这三个字,颛醇像只死鱼一样干死在岸上,眼睛一动不动。
姜帛:“你……”
它真的死了?姜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它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它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身上竟有……护身符?
姜帛艰难地挪动自己,她的腿已经无法使上力,只能拖着动,锁链仍捆在她手上,每一次抬手犹如千钧加身,她只能缓慢地在身上摸着。
手碰到某一处时,姜帛愣了一瞬间。
那是……
她将那东西从怀里掏出来。
是那天早上她在衣服里翻到的小折扇。
青雨留给她的。
上面画了她的画像。
姜帛直直地盯着这柄小折扇。
难道……这就是颛醇所说的……护身符?
李丞相看着青雨黯然的神情,长叹了口气:“每一个朝代的灭亡,总会有一群人妄图复辟。可是纵观历史,真正能够复辟的人有几个?
复辟之后能免于再度灭亡命运的国家又有几个?
对百姓而言,谁登上皇位有什么重要,他们不过是想安居乐业,好不容易七十年才换来的安定,您难道想再度挑起战争吗?”
青雨:“谁当皇帝并不重要,但死去的人需要一个公道。”
李丞相:“当年屠杀您十万子民的罪魁祸首早已入土,您如今再来讨还公道有什么用呢?”
青雨:“倘若人死就能抵消全部的罪过,要史书有什么用?他们侵略了我的土地,杀害我的子民。如今十万亡魂埋骨荒岭,而他们却躺在皇陵里受后人供奉,这难道是对的吗?”
“何必呢?”李丞相叹了口气道,“您连他们砍伐一棵梧桐树都拦不住,还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