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有些冷,哪怕铺着地衣,宋也川的目光依旧落在她光洁的玉足上。
碰之即离。
宋也川在温昭明面前蹲下来,用脊背对着她:“我背你回去。”
温昭明犹豫了一下,最终抬手勾住宋也川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侧。宋也川的衣服不熏香,所以冲入温昭明鼻端的都是他身上清淡的气息,像是藏着露水,又像藏着山河。
他身上的官服在熹微的光中颜色显得有些昏晦,宋也川的手臂很稳,托住她的腿弯。
“宫里的事,我都知道。”她细声细气地在他背上说。宋也川的步子不停,低嗯了一声。
“你不会有事的,我皇兄若是要罚你,我就去求他。”
她知道宋也川笑了,因为她感受到他的胸腔在低低的震:“昭昭,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相信我。”
树影婆娑,光怪支离。
宋也川将温昭明重新放在架子床上,温昭明突然说:“给我一件你的衣服成么?”
宋也川失笑:“柜子里有,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要你亲手给我的。”她猫儿般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你要去多久,我不想忘了你身上的味道。”
她说话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宋也川走到橱柜边,温昭明又说:“我想要你身上的。”
对于她说的话,宋也川总是很难拒绝。
于是他走到温昭明身边,解开了自己颈侧官服的系带和扣子。
他解开束玉带,脱下了官服,只余下里面的中衣。
晨光如晦,宋也川解开了自己中衣的带子。
这不是温昭明第一次直视这副男子的身躯,他人很瘦,可以看清身上的根根肋骨。稀薄的光与影交界处,他的身上遍布着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像是河流在大地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纹理。衣服脱到一半,他还有心情对她开玩笑:“丑么?”
温昭明摇头:“不丑。”
宋也川从橱柜里拿了一件新的中衣披在身上,把手中这件递给了她。
温昭明将这带着余温的衣服接过来抱在怀里。
宋也川重新拾起地上的官服穿戴在身上。
人靠衣装,穿着这身官服,宋也川体面而矜贵,剥离这件衣服,他瘦骨清癯,好似要被什么虚无的东西压弯骨头。
他的脚步声踏散了本就稀薄的晨雾。温昭明走到窗户边,透着半开的窗缝,看着宋也川的背影绕过了垂花门。他的每一步都格外坚定,好像许多事早已在心中有了个答案。
第76章
宋也川没有死。
后来温昭明才知道, 那一天的朝堂上有许多人为他求了情。
最后还有封无疆。
大臣们一个又一个跪在乾清宫的砖地上,言辞恳切,眼含热泪。
就连温襄都感到了震惊。
散朝后, 温襄把宋也川留下,他缓缓说:“我本就没打算要你死。和我父皇一样,我有时也很欣赏你的风骨。你们都察院的事,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错在程既白,不在你。”
宋也川跪在他面前的地上, 并不替自己声辩:“多谢陛下恩赐。”
温襄走下玉阶来扶他:“这算什么恩赐呢?”他苦涩一笑:“这皇帝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做,只是我如今身在囹圄, 退路就是死路罢了。”
其实在宋也川的记忆中,温襄原本并不是这个样子。宋也川昔年为公主面首时在宫宴上偶遇温襄,他尚且是一个遍身清贵, 书卷气很重的亲王。而后,宦海泅渡, 温襄数度在权柄间游移, 他日渐恐惧, 束手束脚。哪怕后来封了太子, 再后来临朝称帝, 他宠信司礼监,重用贺虞,日复一日早已在权利间面目模糊。
权力不仅仅会让人勇敢,也会让人畏惧。
走出乾清宫的正门, 封无疆站在金水桥边等他。
“你知道我会保你?”
宋也川眼眸平静:“我知道。”
封无疆嗤笑一声:“为什么。”
宋也川从容说:“封大人想让也川做大人的刀, 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那些替你求情的人,都是你的人?”
宋也川笑而未语。
封无疆有些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封大人。”宋也川站定了脚步, “您要知道,大臣们入仕多年,深受教化,生而便会追求纯与善。他们活在铁腕重压下数年,真心反倒比手段更好用些。”
“过去倒是不觉得你如此善察人心。”封无疆轻慢说,“早听闻你府上车马络绎不绝,若说起来你们清流不是最自矜自重,如今也学会做邀买人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