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没说“桑觉没有杀过人”这种无意义的辩解。
对于向来自傲的人类来说,一切可控制的存在都将低于人类本身, 而一切不可控的强大都是敌人。
无论桑觉对人类是否有用,他们都不会容忍一个拥有思想的怪物披着人皮来去自由。
不过……‘小怪物’这种于两人间属于小情趣的称呼, 被外人说出来竟然如此刺耳。
对于凌根的质问,霍延己没有一句回应。
两人来得匆忙,都没穿雨衣,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身上,霍延己高大的身形矗立于庄园门口,纹丝不动的军靴昭示着绝不让步的态度。
不稍一会儿,军方的搜查公函就到了,然而同一时刻,庄园大门打开,同样带了一队士兵的张珉副官从里面走出来,对上凌根错愕的视线。
张珉快步走到霍延己跟前,低声道:“长官,不在了。”
霍延己垂眸,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显得比往日都要淡漠。
凌根皱了下眉,他打量了下张珉身后的士兵人数,愤慨的气势弱了些,狐疑望向霍延己:“……你是准备上交桑觉?”
霍延己没理他,问:“飞行器还在吗?”
张珉回答:“在。”
一旁的凌根越想越不对劲,来之前他已经调过监控了,桑觉回到庄园后就没出去过。现在监控室里也有人守着,一旦桑觉离开就会立刻通知他。
“你可别是在做戏?”凌根眉眼一片凌厉,他沉声道,“这种关乎人类种族存亡的大事可不能感情用事。”
霍延己掀起眼皮:“种族存亡?”
凌根一顿,忽然反应过来——
研究所通过频率调配翻译出了昨天那通地底音频传达的信息,加上老上将说出了当年安娅博士生前有过一个孩子、且那个孩子并非人类的传闻,他们这才准确地将两个月前出现在主城的恶龙与桑觉联系在一起。
但知道该消息的人暂时都被控制在了研究所,不得联系外部,那么,霍延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应对反应?
“原来你不知道桑觉的本体是什么……他可不止是只龙。”
霍延己似乎并不好奇,语气淡淡:“既然公函到了,凌中将不妨进去搜搜。”
其实以霍延己现在所掌握的权利,他真不想让凌根进,凌根也没办法。
搜查公函能下来,不过是因为军法部十分公平,刚正不阿。
要知道,这种大事件的公函通常需要军法部、加上各区司令的集体决定才能通过,但军法部的人几乎都是从监管者执行官中升上来的,不说全部,但至少百分之七十都是霍延己的旧人。
霍延己若想培养势力、拉帮结派可太容易了,但他从没这么做过。
凌根转身,对下属道:“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霍延己目视着凌根队伍鱼贯而入的士兵背影,直到他们于庄园分散开,霍延己才抬腿走进去。
张珉问:“长官,需要什么准备吗?”
“不用,一切照常,做该做的事。”
“……是。”
张珉驻足,望着霍延己的背影,心里掀起一股酸涩,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又恢复往日孤寂的中将。
他一直都清楚,中将不会轻易对谁动心,于是一直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感情——不是为了不让霍延己知道,而是为了不造成困扰。
所幸,霍延己看透了他的想法,这么多年也没戳穿,除却公事便没有哪怕一点多余的接触,让他连遐想的空间都没有,于是这么多年下来,相安无事,而他的心动也早已变质——
青年时期还有在一起的幻想,到现在剩余更多的只有钦慕与敬重。
霍延己这样的人,困于私情未免太可惜。
有且只有一个霍延己,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幸运还是悲哀。
桑觉出现之前,霍延己身上总有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感,强大但孤独,淡漠却又博爱。
张珉曾想,中将这一生或许注定不被人理解,注定被万人背弃,最终牺牲于理想高台……悲剧总是这样,有种令人落泪的美感。
直到桑觉出现,这种悲凉的宿命感被冲淡了很多——这一点,作为常年辅佐身边的副官,张珉比任何人的直观感受都要强烈。
从第一天开始,张珉就知道桑觉是与众不同的。
不是不轻易动心,只是人不对。
桑觉的出现赋予了霍延己人情,使他不再像尊冰冷冷的兵器。
而在刚刚,听到庄园里没找到人的那一瞬间,霍延己身上的情绪仿佛如潮水一般抽离而去,比过往的淡漠更甚。
霍延己还在,却也不在了。
和凌根部下的四处搜查不同,霍延己直接去了小屋,他没有上楼,顶着小雨来到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