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整妆好后,宝因便在坐床上,倚着隐囊,拿起卫夫人楷书碑帖的拓本看了起来。
几刻过去,东厨的婆子也做好了早食送来。
侍女忙前去收拾好桌几,摆上驴蒸、西江料和清蒸露葵、藠头,这些份量都不算大,刚好够一人吃的,随后又盛来一小碗的黍米饭。
宝因瞧了眼,面露几分愉色。
陪着女子用完早食,玉藻端来专用漱口的茶,看见婆子收走的碗碟都空了,笑道:“看来腹中的哥姐儿是不忍大奶奶再受罪了。”
这胎大约是八九月怀上的,到今日也快三个月了,好在是没有怀兕姐儿那般反应大,没有什么想吐的时候,反是什么都能吃,荤素不忌。
有时夜里吃不着,还抓心挠肝的。
宝因冁然,将茶抿进嘴里,在口中转了转,而后偏头吐出,拿帕子拭去茶渍后,又托着热汤吞咽了口。
瞧着熏眼的热气,她抬头,吩咐道:“你去我那装书的箱笼里翻找一下,应当是有贴钟繇的小楷拓本,再去将那三块用葛布裁制的帕子拿两块出来,还有那朵蝴蝶振翅的金钗。”
说完,沉思了一回,又加了句:“还是三块都拿出来吧。”
玉藻放好脏帕,不由一问:“这是要给谁家去送礼?”
那三块帕子所用的葛布最是洁白细腻,是从前吴郡所盛产的,当时有个霸主还特地求过,现在便是想要也难得。
“东府那边还有别宅。”宝因将手中茶盏递还给侍女,随后从榻上起身,走去卧床旁,“我今儿有事要去寻两位叔母,刚好会路过勤慎院和姮娥院,一并也去瞧瞧,而且她们又来探望过我,不回礼总归不好,像欠了人情似的。”
她拢上镯子,项上带了儿时范氏给从观里请来的长命金锁,回身说道:“你也知道我的,最不爱欠人这些。”
女子已大安,玉藻也不再管着,听到这么说,赶紧点点头,吩咐屋内余下的侍女好好侍奉,便出去隔间寻东西了。
寻好回来时,宝因立在正屋门前,裹着件朱红牡丹团花的鹤氅,短绒风毛捂着脖颈和两颊,手上抱着个葡萄花纹套子的手炉。
她将东西交给跟着去的两个人,说话都吐着白气:“大奶奶都找好出来交给她们了,只是这雪不知会不会下大。”
宝因望着纷纷扬扬往下落的鹅雪:“等停了再去就是。”
幸好的是没等多久,这雪便止住了,跟着去的人,刚好一个婆子,一个侍女,为以防万一,中途又下起来,都穿蓑戴笠。
出了微明院,走到两府相接处,从朱门跨出门槛,穿过甬道,进了东府的绿色大门后,宝因停下,嘱咐着婆子和侍女:“碑帖拓本送给铆二奶奶,这一方葛布帕是给春昔院的,还有蝴蝶振翅的金钗是给姮娥院的,你们先去送。”
这支钗,她戴过一次,林却意艳羡问过一次。
婆子侍女点头欸了声,之后各自走了。
宝因则直接去了杨氏的院子。
半月前,郗氏便与陆府的大太太相商好了林妙意和陆六郎的婚事,回去没几日,陆府就马上送来了通婚书,林府这边也由林勤代写了封答婚书过去。
四日前,告知礼部后,两府已可以走六礼。
来至台阶前,只见院门锁着,阶上雪也未扫。
叹出口白雾,宝因蹙着眉头,最终还是踩了上去,只是每步都走得慎之又慎,走完几步石阶后,她抬手敲门环。
守门的婆子听见动响,不紧不慢的来开,看见女子,吓得赶紧开门:“大奶奶怎么来了。”
到底是别人院子里的事情,多管无益。
宝因舒展眉头,迈过门槛,笑道:“我来找二叔母。”
随之,由游廊去到门帘子前。
侍女刚挑起帘子,就见杨氏在屋内说道:“绥大奶奶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进了屋,宝因边脱鹤氅,边轻笑回应:“我如今身子稳当了,念及叔母那时怜爱我和腹中孩子,还特地去西府瞧我,所以一好便赶紧来答谢叔母。”
鹤氅交给侍女后,走去罗汉床坐下,拿出帕子给妇人。
杨氏接过,眼里闪过打量,先是不悦,随后似乎是瞧出了葛布来,脸上立即砌起了笑来,还记得让人去端来一盏热汤:“怎么还劳得你来,不过倒也是你的一份孝心了。”
“哪里是我的孝心,是叔母疼爱我们这些小辈。”宝因喝了口汤,懒得绕转,直截了当道,“这次来也是有事要求叔母,您也知道三姐如今已和陆家六郎议好婚事了,很快便要开始走六礼,只是我那时怀兕姐儿时,日夜吐个不停,如今又有了,怕因此误了三姐的好事,铆二奶奶也是五个月的身子,至于母亲为了三姐的事已是劳累,实在不忍再叫她去费神,所以想要请两位叔母一起帮忙操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