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被迫仰着头,婆娑泪眼就这么忽然曝露在男子目光之下,眼眶里的晶莹顺着眼角滑入鬓发:“我没答应贤淑妃。”
“告诉我。”林业绥拭去女子蓄在眼尾的泪珠,转而抹在女子的唇上,“幼福是如何拒绝的?”
“天下法师聚集怀安观说经,各方善信供奉香火,皆是五公主一人的,当初公主也因这桩婚事不能登仙,才有我来做公主的登仙石,如今淑妃再拿俗世之事烦乱,岂不是存了要使公主堕仙的心,我与夫君万万不敢做此孽事。”宝因乖顺的重复着当时与妇人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叙述给男子听,“去年九月初二代嫁事成,我与公主便是各走人仙道,只是碍于君臣,初八那日自会遣人代林府去上一柱香。”
林业绥听出最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
这柱香是代东西两府的人上的。
“不论是林业绥,或是林从安,都是你的丈夫。”男子轻轻抚着女子长颈,一字一句的在教她要学会占有,占有他这个人,“你不能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哪怕是已逝之人也不能。”
从没人教她要占有丈夫,身边人、无数圣贤书都教她要学会分享丈夫。
宝因不自觉的便想要垂头。
林业绥不允,两指抚弄着她耳垂。
宝因便用这双被泪水沁润过的杏眼,直勾勾的瞧着他,再说一句:“我困了。”
如此委屈可怜。
林业绥没法的吐口气,放过了她。
...
帐幔一层层的落下。
宝因半跪在卧床上,将最里面的薄纱幔塞进床褥下,又抬手拔了玉簪,放到枕头底下。
躺下后,随口问了句:“爷前面出去干什么了?”
“卫铆回坊迟了,我去接了下。”林业绥伸手拂开女子脑后的头发,使她头发堆在枕头上,夜里不用受那捂热,“袁家那桩婚事,他没什么意见,只要袁家娘子愿意便可。”
“那我寻个日子邀她们过府再仔细议议。”宝因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忽然想到什么,带着些歉疚,小声说道,“太太现今不在府中,三叔母又自个儿也在伤着神,故而今日去玄都观,是由我给舅氏办了场蘸斋科仪,不过那些子孙牌上写的都是太太、爷还有几个哥姐儿的名儿。”
林勉便是于十三年的端阳节,追随昭德太子而去。
林业绥问道:“你的名字呢?”
宝因愣了会儿,恍若突然醒悟过来,吃惊地张嘴,很快又羞愧的轻笑一声:“今日事情实在太多,一不小心给忙忘了。”
郗氏曾指摘是谢贤害死了林勉。
既如此,还是不写她的名好。
“无碍。”林业绥理顺女子的发后,摸了摸她发顶,“我今日也托寺观的法师做了道场,幼福的名字与我写在一块,大人也能瞧见。”
宝因摩挲着冰凉的神锦衾,顺势问道:“若是舅氏不喜呢?”
“去年九月初二便已祭家庙,告知林氏满门祖宗,你是我妻子。”林业绥稍一琢磨,知道病根所在,细声抚慰的同时,故作玩笑道,“你我的孩子,或许便是大人送来的。”
他们二人都并非信鬼神之人,宝因听了,嘴角蔓延开笑意:“那岂不是得要好好谢谢舅氏?”
“大人说...”林业绥默了半瞬,指腹停留在女子耳后,似是有了别的算计,笑道,“只要我们好好的。”
宝因迷迷糊糊的嗯了声,翻了个身,进到一人怀里。
*
月色洒在长极巷的谢府之中。
只见书斋门开,谢贤端着盏灯走到廊下,另一只手捏了几张黄藤纸,点燃后,直至快要烧手才松开。
他在开口喊了声“林立庐”后,便再无任何话语。
想来喊人回屋睡觉的范氏站在远处,瞧着被风卷起燃烧的灰烬,四处飘散着,随后默默转身离开,没去打扰。
她知道这对好友年轻时经常互写唱酬诗,烧的恐就是谢贤写的诗,在她怀大姐时,两人还笑说要做亲家。
可惜...只道是既殊途,也难同归。
*
参加完宫宴的郑戎并未直接回自己府上,反是去了堂兄郑彧那里。
先一步回府的郑彧,听到小厮来禀告有人登府,刚解开的袍服又给穿了回去,然后去了书斋宴客。
瞧见是自己叔父的儿子,那个年轻时最会胡来的堂弟,便知著作郎豢养外室一事,郑戎必有所参与。
含光殿上,皇帝说了王散玉的事,对着臣工好一番训斥,让他们白白替那琅玡王氏的人挨了骂。
“已是戌时,不回府去寻你的温柔乡,倒是来了我这儿。”郑彧冷哼一声,“说吧,王散玉的事情可是你隐瞒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明日递上一份文书,言明有失职之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