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男人和往常一样送我下楼时,不是下午五点,而是上午九点。
外边的天气很好,且不是工作日,街上的行人很多。
他与我在路边站着,彼此沉默着,都没说话。
我没有出手拦的士,他也没有。只是看着第三辆疾驰而过时,他点燃了第二支烟。
我们站在一面警示牌旁。
所以我扭头,看着“学校路段,减速慢行”的标识,心道,从这里一路直行,再往左拐走一段,就是我的大学了。
等男人摁灭烟蒂,走几步路扔进垃圾桶,又走回来时,第四辆的士穿过,我也把警示牌后面贴着的广告背得一清二楚。
他终于转脸,低沉的声音饱含疲惫:“......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用这样不严肃、难得轻柔的语气问我,叫我觉得宛如回到过去。那时候,他偶尔会在授课前约我,让我跟他去超市买菜。
像他住的这种小区,周围的超市是很大的,我们会穿过长长的一段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后来到蔬果生鲜区,然后他熟稔地挑菜买菜,不时问我想吃什么。
老实说,当时看见他这么利索,我着实一惊,因为我以为他叫我来,是因为他不会干这种事,想让我帮忙。
当然,我的确帮忙了,最后大半东西都是我拎的。他不仅买菜,还买一堆牛奶乳品、生活物资,最后拎上楼时,我累得喘不过气。
不过看着他揶揄的样子,我很开心。
......哦,我总是出神,我忘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男人说什么来着?他问我,我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他做什么呢?抛妻弃子,和我在一起吗?
可我又有什么本事呢?我大学还没念完,工作都没找上,虽说毕业后要回家继承店铺,可目前为止,我对经营的事完全不清楚。也不愿清楚。
所以我低头了,怯懦地说:“没什么,娄先生。您回去吧,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了。”
我猜他一定有什么话想说,可他只是嘴唇蠕动两下,便轻描淡写地点头,真的走了。
我等着第六辆的士过去,直到第七辆过来,才慢慢上车。
七......我第一天到他家,穿着衬衫和他上床时,他一颗一颗解开我衣扣,数量也是七。
或许这是我们的吉祥数字,七天,七周,七个月,还是......七年?或许我们有机会,做一些突破的。
可我没想到,七分钟后,我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我,截断我上的士的脚。我猛地回头,看到他掐着烟,放在腰侧,却没有点燃。
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转身。我认得他的方向,以往,他也是在这个地方送我离开,有时,不直接送走,而是转向附近的咖啡馆,和我聊天。
我慌忙收脚,无视司机在背后的叫骂,追上他。
咖啡馆里很安静,我们在这里聊天,尽管声音轻轻小小,也能听清彼此的话语。
以往,男人会问我大学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结交朋友......事实上,我的大学除了研习功课、拿到很高分数外,几乎没有出彩之处了。
为了使我的答案让他满意,我尽可能地多去了解学校活动,还报名参加纸艺社——因为他似乎对这类家常温馨的小东西很感兴趣,还说他大学时也参加过,挺好玩,是一段美好回忆。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谈起过去,因此我听得格外认真。
其实他说什么我都听得认真,因为他说的实在太少,大多都是问。
这次,我以为他一定会说很多,不然没理由把我召到这里。因此我屏息凝神,专注倾听,期望他对我敞开心扉,叫我成为他心灵的港湾。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只是享受般啜饮眼前的咖啡,喝到一半时,见我分毫未动,还状若疑惑地问我:“......不合口味吗?”
我知道,又一次,我被小瞧了。
难得的,我不再愤怒,不再失望,而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口一口,把那苦涩的咖啡撕吞下去。
喝完,把杯子敲在桌上,然后起身鞠躬,说:“岳先生,失陪了。”
他听着那尖锐的声音,不为所动,翘着腿,垂着眼,宛如我是微小的尘埃,提不起他半分兴趣。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我没有办法,连狠狠瞪视他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叫我窒息的屋子。
回到学校,我没有联系岳小姐,而她就像对我着了魔,不停发消息给我,语意饱含哀求恳切。
看着她,我心里多少有些熨帖:虽说男人把我当成抚慰器,可好歹,他的骨肉对我这么痴迷,宛若没我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