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雪豆的低声呜咽,想来它知道不会发生手脚,才从不安应激的状态静下来,匍匐在地上听着。
那高大身形的人眼中闪过碎痛,转而别开眼不去看她,这样他就不会觉得那样难受。
两人沉默下来,窈青泪水成行地流下,她也不去管不去擦拭,任由其流落。
落花在一阵风里坠落,像极了一场花瓣雨,淹没二人。
下一刻,他气息贴近,又是一股晚香玉的味道,扑朔在这里。
那语气轻飘飘的,却有着击碎旁人心灵的动力,贴着她耳畔,“那我告诉你,他死,是因为你啊……”
泪水立刻就重新沾湿了眼睫,几行长泪挂在衣襟上,飞速透进了薄绡衣裳里。
殷季迁盯了片刻,不想直面她惨淡的小脸,“你不知道罢,他死之前要我答应三个请求,都是为了你,可是其中两个要由我才能做到。”
这话里面包含了太多信息,窈青不知觉地唇齿打颤:“什、什么要求?”
她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早就已经藏了好久。
“把你送到参政府来,是他的意思,他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好,再不被他所拖累,可是他不希望你知道,只想让你恨他。”恨他,就可以记住他一辈子。
从第一次见,她的眼睛就是他害的失明,苏仕死,他也没有办法救,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窈青是痛苦的,可是卫子舒又何尝不痛苦呢?痛苦且内疚。
他比一般人要痴傻很多,笨到只能把自己卖给万月楼,此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营生的法子。
窈青听完又是笑又是泪,“这个傻子,他觉得是在拖累我?”
她从未这样觉得,相反,爹爹的死是意外,宁婆婆的死是命运,而她们的相遇应该说是一场缘分。
若不是身边还有他相伴,恐怕留着窈青一个人,根本没有承担这些事的能力。
花雨因风落,簌簌吻向大地,笑着拥抱迎接它的死亡。这雨中的两人纷纷停滞了呼吸,看着粉红的花瓣从高处坠落。
“他还有什么请求?”她闻着风的味道,浅浅短暂地怀念着他。
从小时候她恳求爹爹把他带回家起,他就会默默跟在她身后,一日不曾离开,劈柴时他会在旁边看护,小心地帮她扶着柴火,等劈好后再弓腰一一捡拾成垛。
或是旁人欺负她是个瞎子,说他是没人要的野狗,他也是第一时间冲上去,要那人给她道歉,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打斗的伤。
可是那个日日跟在她后头唤着“窈姐姐”的人,现在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风里,殷季迁看见她满脸是泪,有想替她擦泪的冲动,只是瞬间,那手半路又放下,他知道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卫子舒,“他要我替他好好照顾你。”
犹记得晚春的夜凉如水,身后一切都匿在黑暗中,只有那窗子被明月照拂,半处于明暗交替中。
树影远在千里之外,飞甍金阙,只觉愈来愈远,“请你答应我这剩下两个要求,好吗?”
那一个他已经完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她心里仿若一个泡影,虚幻至极。
终于,当他听见对方沉沉说了声“好”,他才心甘情愿放弃掉自己,甘愿离去,将这一切都让给他。
他愿意自己化成风,离她远去,换她平安幸福。
平心而论,殷季迁不是不高兴,可同样也为二人不死不休的争夺而哀痛,这是一场争夺,不死不休,一具身体里是容不下两个灵魂的。
“……”窈青不做声。
终于抬手抹了抹泪痕,脚边雪豆低低呜咽,同样像是在哭泣,哀痛一个人的离去。
“第三个,就是要亲口跟你说一声喜欢。”
他声音落入她耳中,如同惊雷,窈青脚下失力一软,差点站不住。
“喜欢?”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脑海中忽然回忆到一个午后,那天天气格外得好,百花竞相绽放,鸟儿跳跃在草地的油菜花上。
——“那边有柳条,子舒去折两支。”是少年脆朗的声音。
他看见一个小女孩头上戴着柳枝花环,被祖母牵着,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油菜花丛,实在惹人羡慕。
窈青笑他说,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编一个啊。
他动作很快,走到那湖边的柳堤下就薅了几支,嫩绿的芽才长开,编成头环戴着可俊俏了。
“呐,好了。”她递给他,“试试合不合适?”
几只柳条编制的花环糙中尤可见精巧,戴在头上正正合适,这下他也有了花环,“子舒最喜欢窈姐姐了!”
多了花环的他比平日泼实了很多,可是窈青只记得那天的阳光有多好,油菜花有多香多高,再过多久他就要回万月楼,唯独记不住他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