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西霞,夜色似乎要吞没西京城,将一切笼罩在黑暗中。
笃思署外的两盏灯笼高悬在檐上,发着诡谲的暗光,随着风动,底下的影子也缥缈地动。
就在暗室密牢中,四壁上架起火把,熊熊燃烧着,少有几名死侍守在旁边,面无表情浑然呆滞。
他们在这里呆得久了,自然觉着平常,一开始还耳不忍闻的那种惨叫声,现在只觉置若罔闻。
上头传来风声,是入夜了,透过间隙擦进来,而这里,安静得很,有浅浅的呼吸声,火把噼啪燃烧声,还有殷参政审讯的阴冷声调——
“怎么?不愿意说?”
很少见他来此审讯,这般透着冬日寒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接着便听见一阵窸窣,而后是那人的惨烈喊叫声。
“既然不愿意说,那本宰执替你说好了。”他幽然起身,拿目光对上那人。
他身上完好无损,只是被绑束在铁架上无法动作,神色也颓然许多,说不出话来,方才庸蝉拿来一囊滚烫的热水灌入他口中,流过喉咙和食道,现在灼伤地说不出话。
“你本是笃思署的人,被派到慕连重身边,有失察之责,不过现在看来,你该是前徒倒戈才对。”
他衣角翻动,内层重叠的锦缎溢出多色,一只手摊开,庸蝉立刻将过失册子递上。
这册子里多是他犯的过错,以及倒向慕连重,用心替其做事的证据。果然,那刑架上的人脸色一白,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庸蝉极度平静,上前一步问:“大人,接下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既然敢做出倒戈之举,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他就不必再用了,想法子处理掉。”殷季迁淡漠地扫视一眼,而后,一个身着暗色常服的人出现在身后——
“属下参见大人。”
他是笃思署的一员,倒是比眼前那人瞧着忠心许多,此时垂首立在那里。
这里铜墙铁壁,只听得有人的呼吸声回旋。
“日后,有他来代替你。”
他冷冷朝着铁架上的人道,这才迈步顺着火把光亮走出这出暗牢,脚步声愈发轻远。
“择木。”他面容温和,瞧着好相与很多。
空荡的密牢下,庸蝉同那人对视一眼,算是一种交接,而刑架上的那人呜呜想开口解释,已是来不及了。
今夜绘雪阁突然多了个贵客,便是一早来过的王少屏。
还得细说到白日,将人送走后不久,翡翠来报,王侍郎之女去而复返,再次登门拜访,便将人请了进来。
玉扇觉得稀奇,捣着新制的百合花粉叹道:“她怎么又来了?”还未见过有人一日登门拜访两次的。
脆桃只能小拽她衣袖,示意她少说话,唯独捣药声加大了些以示不满。直到在房里见了面才知道,她是不放心那事。
“窈青姐姐不要怪我多有叨扰,实在是……”说着,她眼底多了泪,语调也多了呜咽,下一刻就要哭出了声似的。
“我知道你心底放心不下,不过大人还未回府,你着急,一时也没有用,不如先在这里等着。”窈青扶着她肩膀去劝,“说来也奇怪,许是大人公事繁忙,到了现在也还未归。”
她没有说昨夜二人小吵一顿,殷季迁离去一事,想必今日迟迟不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不好同少屏去讲。
不过当下该上心的事是少屏父亲这事,她难过成这样,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窈青抿唇,朝脆桃吩咐:“去问问大人何时回来。”
现在过了午后,都不见得他回来用膳,不知是不是在笃思署。
脆桃依照命令提着裙子出门,要请人去笃思署传话,余下剩下她们三人,窈青想着不要让她继续难过,又扭头吩咐玉扇:“去把雪豆牵来。”
雪豆体型与从前相比要大了不少,又活泼好动,脆桃怕它扑人,或是将窈青绊倒,便很少让它再进绘雪阁中,反而是命人牵到后院的狗舍去看养了。
现在她想让雪豆过来就是想让它逗逗少屏开心,以往她不开心了,子舒也是爱弄来动物给她,心情也一下就好了很多。
“是,那玉扇这就把雪豆牵来。”玉扇有些不情不愿,搞什么嘛,就为了让她开心,害的自己还得往后院跑一趟。
心想归心想,行动归行动,玉扇还是乖乖去到后院的狗舍将雪豆牵了出来。
一见雪豆,它果然都到人大腿高了,颈上的狗绳也牵制不住它跃动的身体。
见着王少屏,雪豆倒不曾对她摇头摆尾,而是一个劲儿地扑着窈青,还好她是坐着,不会怎样危险,至于那狗绳,是握在玉扇手上的。
一角的剋金香炉无声无息地飘着缕烟,在人鼻间灌上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