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得这样的道理。
屋中气氛就这样一点点僵持下去,苏云朝此时心态简直无法言说。
有被戳破的难堪,有被羞辱的愤恨,但更多的却是满心满眼的茫然。
他怎么了?他不过就是说几句心中所想罢了,宋叔为什么这么生气?宋叔为什么要给自己难堪?宋叔他明知自己从小吃用的就是这些,明知自己从未受过苦,明知自己……
苏云朝与宋玉青以前也时常有矛盾,且大多数都是苏云朝主动挑事,宋玉青好脾气不在乎,顺便还能帮忙搭两节梯子下。
如此日久天长,苏云朝早就习惯了被无限纵容的特殊待遇,他真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前人会如此眉目锋锐,毫不留情的逼问自己。
苏云朝想不出答案,所以他便采用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恼羞成怒。
“宋叔,你怎能如此说我!”
他双眼瞪大,嗓音尖锐,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
“咱们相识数年,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真是万万想不到,在你眼里的我竟是这么个模样,好,即是如此,那我就不在你这里碍眼,我走!我走就是了!”
随着这极有气势的话语撂下,他甩袖转身,直奔大门,甚至就连他自个儿整理好的金银细软都没拿,那叫个誓不服软,气势汹汹。
宋玉青面上的神色更沉了。
“公子这……要不要拦一下,我瞧他都走到大门口了……”
有担心这边情况的小厮前来询问,面色为难;
“公子,他毕竟是苏家人,这要在咱们府里出了事儿,咱们……”
宋玉青疲惫的闭上眼睛,抬手制止;
“别拦他,让他走!”
“……是。”
小厮忐忑的应了声是,刚想转身退下,却又听宋玉青下一句;
“马上去厨房找文柳,让他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小心跟在苏公子后面瞧着……”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瞬,又继续;
“让他也不用管其它,就注意着人不会碰到危险就好。”
文柳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母亲没因风寒丧命前也曾是山里最好的猎户,文柳虽是男子,却又像极了母亲,力气奇大,身手利落,若不是性别不对,以他的身手,那就是去大户人家当个侍卫都能合格了。
小厮自是清楚文柳的本事,是以一听这话,脸上的忐忑立马消失,一叠声应答;
“是,是,奴才这就去厨房,这就去。”
看着门口撒鸭子就跑的背影,宋玉青极轻的勾了下唇,随即便是更深的惆怅。
看来,他今儿下午是又得往苏家跑一趟了。
想是这样想,做他也是打算这样做,可无奈事不凑巧,他这边车都拉出来了,巷子路口却腾然驰进一辆青布小车来。
小车简陋,老马疲乏,宋玉青眯眼瞧着,心里有些胡疑。
这小车怎么还往里走,还往里走,这条巷子的末尾可就自己一家,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的?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青布小车就那样晃晃悠悠的停在宋玉青面前,再然后便是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掀帘下车,看向宋玉青的眼神慈祥温和;
“宋哥儿安好,几年不见,宋哥儿真是出落的越发俊秀了。”
宋玉青看着她有些茫然,笑容干巴;“……族长过誉了。”
是的,面前这位老人是族长,宋家村里的族长。
老人没在意他话里不自在,寒暄完毕,她歪头瞅了瞅整装待发的马匹,有些讶异,又有些愧疚;
“宋哥儿这是要出门?”
“如此,倒是老身莽撞了。”
她面上的愧疚不似作伪,话里话外也真诚极了;
“宋哥儿既是有事,我便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
“不不不——”
宋玉青急忙摇头,对于瞎话信手拈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逛街,不去也没事,族长既然来了,那就进家坐会吧。”
他微微弯腰,以手作迎,姿态虽不够恭敬,却也给足了体面。
老人见他如此,面上神情更是慈和;
“既是如此……”她微微躬身,以礼相回;
“老身便叨扰了。”
……
老人是宋家村里的族长,今年五十有六,身上还有秀才功名……当然,这种身份在外界确实称不上重要,可若在宋家村里,那可真叫个德高望重,一言九鼎。
像当初,他刚驾车来到苍山县改户籍时,那是需要去到家里将自己原本的良民户籍销毁的,那时他虽然将自己打扮的落魄贫穷,可由于容貌出众,依旧被原身父母死缠烂打,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让销毁户籍,还闹腾叫嚣着拿孝道压他,一哭二闹三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