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哒,哒哒哒,一路从苏府走到宋宅,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半小时罢了。
等马车停稳,宋玉青先一步跳下马车,指挥着院中奴仆将苏云朝带来的包裹卸下,又安排人迅速将最大的客房收拾出来,物件拢齐,这才终于走向正堂,吃上了今天的晚餐。
宋玉青这座宅院是在四年前,他铺里的生意开始盈利后买下的,共花了六百二十两银,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池塘假山,就是一座很普通很普通的两进小宅,青砖白灰,院子宽阔,又兼有当初买了宅院后,添置的几个做活小子,所以打眼望去,这座宅院虽然不甚华美,却也算得体面。
前后两院的大宅子,房间细细数来也不少,大间小间加一块,勉强也能凑个二十来间。
由于这间宅院的主人只有宋玉青一个,所以规矩都很潦草,这别的主人家居住都是往内部住,住的越深越好,以显尊贵,而外围都是些奴仆小厮做活之地,毕竟外为贱,内为贵,城里的大户人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宋玉青就没这样,当初搬来院子的那天,他自己就图省事的在前院挑了个最大间当主屋,至于后面一排,那就任由几个小子去折腾了。
如此一住四年,宋玉青不仅没感觉到反其道而行之的不便,反而时时刻刻都在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住前院真的太爽了好吗!
他每日进门出门的既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又不用时时看到院中的各种杂事,如奴仆们洗晒衣物啊,晾晒棉被和桌椅啊,乱七八糟的库房啊……他什么都不用看到,这些东西自有小奴们收拾干净堆在后院,至于前院,则永远是干干净净,敞敞亮亮……
再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苏云朝曾来过几次,知晓宋玉青的坏习惯,所以此时看着自己的房间被安排在前院,他只是撇撇嘴,倒也没出声,泱泱的跟着去了正堂。
……当然,也可能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顶用,所以才选择明智的闭上嘴巴。
两边相处多少年,苏云朝就吐槽嫌弃了多少年,吐槽宋玉青宅院住的不伦不类,吐槽宋玉青马车布置的抠门寒酸,吐槽宋玉青管束奴仆不严,吐槽宋玉青的宅院装修太过简单……
总之那么多年了,他苏云朝总是能找到吐槽嫌弃的东西,可无奈,他吐槽他的,他嫌弃他的,人宋玉青就是不动如山,如同耳聋般对他不搭不理。
这天长日久的,苏云朝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的态度不就是那种:我家就这样,我人就这样,我马车就这样,你爱住就住,爱处就处,爱用就用,看不顺眼就滚蛋,反正我不改,我就不改……
很气人,特别气人。
苏云朝感到很憋屈,可他又没什么办法。
毕竟宋玉青不是他们苏家奴仆,他是一个正经商户,有时就算有求于苏家,也是因着父亲与他是一样的利益共同体罢了。
很无奈,他无法强迫对方听他的,所以也就只能偶尔过过嘴瘾了。
“宋叔——”
饭桌上,苏云朝怏怏不乐的用筷子戳着米饭,丧眉耷眼的;
“我爹将我打包送过来,是不是找你当说客的?你等会儿是不是也要对我一通长篇大论,说什么男女结合就要门当户对,就要旗鼓相当,就要……”
宋玉青慢条斯理的啃着手中肘子,头都没抬一下。
没人搭话,苏云朝也不气馁,反而越说越气;
“愚昧!这就是愚昧!”
“两人相爱,哪里是这些俗物能阻挡的,那王家姐姐容貌俊俏,品性高洁,虽出身贫寒,可那等人品是多少富贵女郎都比不了的,也就只有这种人,才能让人抛开铜臭,见之忘俗。”
“我当初第一次见她,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她正在买肉包子给街角的乞丐吃,那等善良品性,那等温软心肠……”
听到这,宋玉青突兀的停下动作,瞥了他眼,语气复杂;
“朝儿,我也经常买吃食给路边乞丐,怎么不见你夸我品性善良,心肠温软……”
“那怎能一样!”
苏云朝面色悲愤,筷子一摔,好似受了什么侮辱般;
“宋叔你银钱富裕,资产丰厚,那随手赏与乞丐吃食,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王家姐姐可不是这样的,她的背后没有家底,平时又得交着清风书院的束修,一身贫寒,两袖清风,她能买与乞丐的吃食,定是从自己口中省下的口粮。”
“这将随手施舍与辛苦节约相提并论,岂不是侮辱了这等高洁品性……”
宋玉青;“……”哦,你对你对,你说的都对!
他默默垂下头,又啃起了手中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