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从小就不在同一个平面成长。”
她伸手, 仰望,毫无意义地出发,却还是会被现实打回原型, 迷路而返。
够不到的。
直到昂首的姿势维持得太久, 时忧脖子已经有些僵硬,有些艰涩地眨了眨酸痛的双眼。
她擦干眼泪, 站起身:“回去吧,穆嘉翊。”
这句话的语气很淡。
好像是告诉他, 她已经没事了, 他们应该各自踏上不同的归途。
但穆嘉翊执拗地跟在她的身边。
“我送你。”
“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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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渝城又变得阴雨连绵。
这种天气, 衣服根本干不了,时忧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阳台上的衣服取下来, 放在烘衣机里烘干。
整个筒子楼的早上都很忙碌。
飘进雨水的走道泥泞不堪, 斑驳的红砖墙流满乌黑污渍, 有洁净的雨水混杂其中,也变成了污浊肮脏的支流。
居民在这栋楼里上上下下,易驰生拎着买回来的早餐,错身经过起晚了急着上班的工人、手忙脚乱照顾孩子的单亲妈妈、起因鸡皮蒜毛小事而吵的不可开交的夫妇,终于走到家门口,单手摸索着钥匙开门。
隔壁的王嬢嬢正好出门买菜,两个人在门开合的过程中打了声招呼,易驰生难得化成贴心小辈,“嬢嬢,你们这几天小心风寒风湿!”
短暂的寒暄片刻,他回到家。
屋里稍微暖和些,时忧已经打开了烘衣机,沉闷细小的机器声充斥着清早的房间,没听到易驰生的声音。
他走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穿着洁净家居服的女生半蹲在地,柔顺的棕发尽数梳起,在脑后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
她濯白的手从袖口伸出一节,指尖拨弄烘衣机底部的调节按钮,整个人清瘦纤细,柔和得不像话。
他姐和这样老旧脏乱的筒子楼实在格格不入。
易驰生在心里想。
温暖的环境下,气体分子的扩散运动也就更加剧烈。
香喷喷的早点气味开始在房间里蔓延,时忧鼻尖小幅度地翕动,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安静地收拾餐桌,为早餐腾开地方,整个过程没有说话。
易驰生这几天恨透了易保万。
他没良心的行为,让时忧这几天的情绪始终停留在低谷。
他试着逗时忧开心,咧开嘴笑,“楼下早餐铺今天的棚子坏了,一直漏水,店里手忙脚乱的,刚打的一壶豆浆差点全撒了。”
“我手长嘿嘿,伸过去一接就扶住了,老板贼感谢,今天的豆浆都没收咱们钱!”
时忧的嘴唇稍弯,颊边挤出一个很浅的酒窝,稍纵即逝。
似乎并没被他的情绪带动。
易驰生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沉默下来。
闷头吃了一会儿,又突然说,“我会好好挣钱的。争取……明年高三,搬出去住。”
时忧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题弄得莫名其妙,筷子放下来,盯了他片刻。
一声很轻的笑声传来,刚刚任他语气夸张说了那么多,时忧也不声不响,这下倒是被他天真的话语给逗笑了,“行啦,别想了。”
“这么点的难过时间也不肯给我?”时忧试图把语气变得轻松些,“别担心,过几天会好的。”
她又不是没有情绪的神仙,总需要一些缓冲时间。
易驰生终于松了口气,“也是,也是。”
他乐乐呵呵笑了几声,真以为没什么大问题,这件伤心事算是过去,继续低头吃早餐。
今天是休息日,他窝在房间打了几把游戏,又屁颠屁颠去找时忧,问问她中午打算吃什么。
时忧比他认真得多,在书桌前规规矩矩写试卷,手机放在另一边,突然嗡嗡震动传来几条消息。
易驰生拿给她,看了眼,语气惊奇,“姐,妈妈找你。”
时忧心跳漏了半拍,也有些惊讶,当着他的面点开。
「小忧,你说你爸偷拿你钱了?」
「他拿了多少,现在是不是找不到人了?」
纸包不住火,果然传到了时惜莲这儿。
时忧没打算瞒着,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母亲工作忙,比不靠谱的父亲生活规律正常得多,但也不是会来主动关心的人。
等待她回复的这段时间,时忧一直扣着手机壳的外框,心跳乱了节奏。
易驰生坐在她旁边,不禁有了不详的预感,“你说,妈她打算干嘛?”
时忧无声地张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同样不知道。
下一秒,消息传来。
「我早就说跟他回去不安全,妈妈在这边的工作也稳定了,干脆把你们接过来?」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姐弟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