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卓在心底轻轻叹息,长长闭了下眼睛。
江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从重新见到江克远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个陌生的江克远充满了厌恶、愤怒、怨恨,并且不止一次地冒出“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的恶毒念头。
然而在亲手将江克远推进焚化炉的那一刻,他的那些恨意似乎也随着江克远的皮肉被烧成了灰烬。
抱着江克远的骨灰盒走出来时,他忽然不愤怒了,也不怨恨了,他就是……委屈,而且迷茫。
他觉得不知所措,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老妈临走前留下过一句话,她说江岌,如果恨能让你觉得轻松一点,那就去恨吧,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江克远。
以前他凭一腔恨意活着,可以肆无忌惮地给自己的恨意找一个发泄对象,但是现在,这个发泄对象忽然自杀了,死了,他沉甸甸的恨意无处着陆,闷在心里,跟个千斤重的秤砣似的坠着他的心脏。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自己总是这么残忍,连一个恨意的发泄口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为什么他欠了这么多债务,甚至间接导致了我妈的死,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希望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但现在他真的死了,我却会感觉悲伤呢?”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让秦青卓的心脏像被揪着一样的抽疼,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因为他是你的亲人,因为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温暖的时光,还因为……你太善良了。
“江岌,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做的,只有让它平淡地过去。往前走,别被这件事困住。
“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尽可能地忙起来。”秦青卓轻声说,“外面吵的时候,心里也就安静了。”
第32章
那晚把江岌送回酒吧,下了车,秦青卓将吉他递给他。
许是没想到这把吉他会被自己遗忘,江岌看上去怔了一下才接过来。
“有什么事,你就随时联系我。”秦青卓看着他说。
江岌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应该是昨晚一整夜没睡,他又补充了一句:“江岌,做好你能做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都会过去的。”
江岌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着这个平日里混不吝的、似乎什么事情都很有主意的少年,忽然变成了这般无措的模样,秦青卓心里叹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抬起手,摸了摸江岌的头发。
江岌这次没躲。
少年的发质跟他的性子一样,硬得有些扎手,秦青卓收回手:“那……比赛那天见。”
“嗯。”
说是“比赛那天见”,但其实后来的三天里,秦青卓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忙完之后,总会让司机将车子开到红麓斜街。
司机一度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每次车子停到红麓酒吧门口,秦青卓却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压下车窗,坐在车里待那么一会儿,然后就会让他把车子开走。
事实上秦青卓压下车窗,是在听二楼传出来的排练声。乐队开始排练了,这说明那天自己说的那些话,江岌应该是听进去了, 秦青卓没有下车去打扰他们排练的必要。
只是乐队的排练似乎并不顺利,秦青卓来了三次,也听了三次,每次乐队排的都不是同一支曲子。
秦青卓手上的其他几支乐队都已经按照他给的意见修改了两次,唯独糙面云没发来demo,他也没催过。在他看来,江岌在音乐方面一向很有主意,并不需要自己过多关照。
*
新一期《躁动吧乐队》在周五晚八点准时开播,次日一早,江岌便被钟扬的电话吵醒了。
“你看音乐榜单了没,我们的歌进榜单了!”钟扬语气激动,“重点是昨晚播了那么多首歌,只有我们的歌上了榜单,我们也太牛逼了吧!”
江岌这几晚失眠得厉害,昨晚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这会儿被钟扬吵醒,顿了几秒才哑声问:“什么榜单?”
“好几个榜单,截图发你了,你说这下节目组是不是该找咱们签约了?”
“不知道。”
“我觉得啊,他们就是找咱们签约,咱们也不能签,听说条件特别坑,跟签卖身契似的。”
“再说吧。”江岌兴致缺缺。
“对了,”钟扬提醒道,“节目组通知说今天下午要去录制选对手的赛前片段,两点到,别忘了啊。”
江岌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录制大楼里也充盈着一种振奋人心的氛围——《躁动吧,乐队》昨晚首次破圈,糙面云的《白昼嘶吼》经过一夜的口碑发酵,在没有任何营销的情况下,居然一大早登上了各大音乐软件的榜单,而“糙面云乐队”也出现在了热搜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