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昶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噗一声笑出来。
这当然是开玩笑。
他们一起共事了十四年,十四年里并肩作战,一起成长,把后背交给彼此,见证了对方最落魄和最荣耀的时刻,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
樊谣拉开椅子在陆远昶身旁坐下,她踢开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微有些刺的羊毛地毯上,月光下她的小腿白皙如藕,脚踝小巧精致。
如今她依然爱穿西装,但早就没人会再跟她说你不用穿得这么正式你应该怎样怎样。但她跟过去还是有了很大变化,以前她说话做事总咬牙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现在举手投足都不慌不忙,优雅而从容。
她耐心地等着,直到陆远昶哑着嗓子说:“她去了鼓浪屿,和她丈夫一起。”
樊谣没有问“她”是谁,会让陆远昶在深夜怀念的只有一个人。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以前一直想去的,可我不能带她去,我们出门甚至都不敢坐同一个航班。”
“有一回她在梦里哭醒,说梦到我跟戏里的女演员在一起了,”陆远昶轻轻晃动酒杯,苦笑道,“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安全。以前我总觉得她是小孩,要照顾她,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她在迁就我。”
这些话陆远昶也只会跟樊谣讲,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阿谣,我最近时常在想,原来名声是魔鬼给的礼物。”
樊谣垂下眼,她的表情永远云淡风轻,好像没什么能让她真正动容。
陆远昶笑笑,平静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我明天去公司。”
“你去公司做什么?”
“周申申过来拿剧本给我。”
樊谣皱眉:“什么剧本?”
“《寻找周子杨》又修改了一版,她希望我再考虑考虑。”
樊谣悄悄观察陆远昶,他在提到周申申时表情稀松平常。权衡了三秒,樊谣不动声色地说:“可是你明天要跟王导吃饭。”
“啊?不是晚上吗?”
“改到中午了,”樊谣说,“放心吧,明天我在公司,剧本我先帮你过一遍。”
回家的路上,樊谣收到一条微信:
这次抱歉招待不周,希望下次来洛杉矶我能有幸为你亲自下厨。请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你的能力不仅限于国内一家小小的经纪公司,游龙当归海。盼望能与你共事。
樊谣静静看完,并没有回复。
夜色寂静,车在回家的路上奔驰。樊谣抬头,看到一轮弦月悬于天边,月亮知道所有人的心事,但它只是默默看着,什么都不说。
南臻拿出手机,摁亮。
没有新消息。
他看一眼时间,应该聊完了吧?一个电影剧本能了多久。旁边导购在偷拍他,他毫无察觉。
不会聊完还一起吃饭吧?南臻皱眉。
他打开对话框,气冲冲地打字,打了一半突然想,凭什么我要给她发信息?我南宇红丢不起这个人。
南若虹“唰——”地拉来试衣间,导购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这件怎么样?”
南臻头都没抬:“还行。”
南若虹抬手一记爆栗,南臻已经学会了预判敏捷地躲开。
“咦?你以前都不躲的。”
南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
“这件好看还是刚才那件好看?你帮我选一件”南若虹花枝招展地展示身上的旗袍。
南臻抬严一瞥,他愣了一下。南若虹越好看,南臻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心烦意乱地移开目光,敷衍道:“都行。”
“我发现你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南若虹不客气地伸手捏住他的脸,“臭小子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导购在旁边偷笑,南臻觉得很丢脸,我人高马大二十好几的人了!
“你放手!”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南臻搪塞,“我想起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他从来没给他妈买过衣服。”南臻脱口未出。
“为什么呀?”
南若虹放开手,南臻揉揉自己的脸,低头若无其事地说:“小时候因为没钱,等有钱了他妈已经死了。”
南若虹惊讶,“你哪个朋友啊,怎么我不认识?”想了想,又有些心疼地问,“怎么去世的呀?”
南臻转身走到货架边,手指划过丝绸漫不经心地说:“他……他是遗腹子,从小跟他妈生活,读高中的时候,他妈听信朋友的话去搞民间借贷,赔掉家里所有钱,从此一蹶不振沉迷赌博。后来欠的钱像滚雪球越来越多,他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为了还钱焦头烂额,有天回家看到债主又找上门来,他崩溃地跟她大吵一架,在外面过了一夜,第二天想到自己过生日,他提着蛋糕回家道歉,推开门,看到他妈吊在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