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不劳而获是人类永恒的惰性,艾莲娜也是如此。
出于种种原因,兔头店长很少回忆往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表情比平常要来得更凝重。
德维特却观察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到一旁:“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说得对。”查理承认:“如果树林里的尸体确实与她有关,那么我只能遗憾地说她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又迈出了错误的一大步。”
“这个庄园在河流下游,”公爵慢慢说:“无论希弗士与尤金,还有那个聒噪的玩具有没有会合,他们都会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也就是说,所有人在这个庄园凑齐的可能性在眼下来说是最大的。
“所以我们……”查理只说了几个字就突然顿住了,长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外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隔壁是个羊圈。”他说:“我们来时里面确实没人吧?”
德维特没说话。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夜晚,兔头难道指望他摸进羊圈里检查是不是有人埋伏在里面?要是在勒梅那,他甚至都不允许让臭烘烘的山羊靠近他的马车。
查理站起身来,悄悄走到门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门外静悄悄,只有风声不时顺着门缝灌进房子里,公爵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兔子店长摸上门把手,吸了口气,猛地把门拉开!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男人顺着门板跌了进来,他刚才似乎完全伏趴在门板上,突然打开的门让他失去了平衡,差点一头就撞到了地上。
德维特垂下眼睛,朝着火炉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放到了他身边的手杖上,顶端的绿宝石在炉火的照映下闪着奢靡的光芒。
兔头店长似乎完全没发现公爵的动作,他弯下身去,双手撑在膝盖上,声音带着一点惊讶:“啊呀~你没事吧?先生,我没想到外面会有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明显被吓了一跳:“兔兔兔子?”
“我不是兔子。”店长严肃地说:“我叫查理。”
“我……我叫汤姆。”那个男人下意识回答,又纠结地看着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兔子。
可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呢?兔子怎么会穿着考究衣服,戴着礼帽呢?
汤姆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但更梦幻的事还有。
在壁炉边坐着一位……不可思议的大人,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要被那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容貌夺取呼吸,汤姆贫瘠的词汇根本无法形容这样的美貌,他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无论对方身份为何,都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直视的。
公爵的右手从手杖上移开了。他已经看出这个男人只是个普通的农夫,即使他不出手,兔头也能轻松制服。
“汤姆,你看上去很冷。”查理温和地一边问,一边把一杯热茶塞进他怀里。
外面的风很大,茶杯的温度似乎让汤姆的精神好了一点儿,他小声说:“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他只是无处可去,又看到磨坊有光,才走过来的。
大概是店长和公爵的态度太过于反客为主,从未出过庄园的汤姆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可疑之处,倒是查理笑容可掬地说:“汤姆,现在可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他的声音很动听,磁性且略微低沉,但微微跳跃的尾音又使他比一般故作姿态的贵族男性多了几分朝气,听起来很容易令人不知不觉放下防备。
虽然公爵对此的评价是:“用不入流的话术蛊惑人心”。但事实证明,查理身上确实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和他交谈的人通常会很快忽略掉他那颗不同寻常的、毛茸茸的兔子脑袋,被他话语里的内容所吸引。
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汤姆也不例外,他根本来不及把‘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的磨坊里’诸如此类的疑惑问出口,就十分诚实地有问有答:“因为我和父亲吵了一架,从家里跑了出来,夜里太冷了,想到马厩里和畜生挤一挤取暖。”
本地人。店长和公爵交换了一下视线。
“和家人吵架可不好。”查理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呢?”
汤姆神情委顿:“我的未婚妻艾米丽,被选上去服侍主人,我希望卖了家里的驴子贿赂管家让艾米丽回来,但父亲不同意,其实……”
所有人都不同意。汤姆屈膝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双腿之间:“他们不明白,艾米丽要是去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大家都为艾米丽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好工作而高兴,只有汤姆心里惶恐不已,但父亲并不理解,他们在睡前大吵一架,所以他才愤而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