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翡如今和虞意确定了关系,再要过来,不必找什么借口,可以无缘无故地来,于是不再磨洋工,办事效率极大地提高。
不过两个多小时,他就整理完了剩余的书。
剩下的,只需要再测试一下他给虞意编写的图书管理系统就行——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十多分钟,基本就没问题了。
虞意到书房时,谢翡已经完成所有工作坐在书桌前看书。正沉浸于书中世界时,忽然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是浅淡的茉莉香。
他一抬头,就看到虞意靠着书桌,姿态娴熟地点燃一支烟抽着。
头发格外的凌乱,还是美的。
她突然问:“你喜欢我什么?”
谢翡一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问。但,虞意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是因为外表?还是因为身份?气质?”
她唇角轻扯着一抹笑,“也许,我看着还算优秀,长相身材也还不错。过不了多久你会发现,所谓长相和身材,看多了也就没什么两样,而我也没那么优秀,甚至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俗不可耐,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谢翡未及思考,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许你这么妄自菲薄。”
虞意的情绪很坏,她几乎没怎么控制,恶劣地挑眉,“不许?你凭什么不许?”
谢翡到底还年轻,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时期,并不成熟。
因此说出的话似乎也年轻好笑。
“凭我是你男朋友。”
虞意忽而低头哂笑。
谢翡已意识到其中的幼稚。少见的,他有一点难堪,但并不气馁。如果他犯了错误,他可以修正。
此刻,更重要的是——
“这就是庄子和惠子辩的问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可以猜测我在想什么,但我想的是什么,我总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虞意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谢翡想了想,说:“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认知都是有差异的。比如对你,你可以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
你说的身份、外表、气质甚至于身材,都是你的一部分。
甚至,我还可以延伸开去,你对人对事的态度、你的审美、谈吐、学识等等,都是构成你的一部分。
我看到的不是你的某一个面。
当你出现时,你就是你,是这样一个综合体,而不是只有某一个面的你。我想,如果我能回答得出你的问题,那么我对你就不是喜欢,而是算计。
算计条件,算计对象的优缺点……
那很功利。
如果爱情是这样的,我情愿不要。
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你让我魂牵梦萦。喜欢是没有缘由的,见不到会思念,见到了就很高兴,畅想的所有未来都希望有你。
爱是,是你就好。我想,不论是什么情况下,我们都是平等自由的两个人。
我们会彼此尊重,不会轻易地judge对方。我永远不会觉得你不怎么样。”
虞意一怔,谢翡已经无暇考虑她是否能承受,是否会排斥,继续说:“当我不够了解你时,我会崇拜你深厚的学识,欣赏你做人的姿态和风度。
当我足够了解你后,如果我认为你不怎么样,那么,不怎么样的那个人,不是你,是我。
因为我没做到尊重个体的差异、轻易地看低别人,是我目光狭隘心胸狭窄。
你完全有理由看不起我。”
谢翡的话,有一种尚未混迹社会的单纯、年轻、青涩、理想化。
换做许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来看,都要说一声年轻幼稚,甚至于迂阔。
假如说这话的不是谢翡,而是一个年长一些的、有一定经历的人,又要被嘲讽是虚伪的鸡汤了。
但在虞意,并不。因为在她看来,谢翡现在说的,是她曾经、乃至于现在一直坚信的,是她初心的一部分。
只是,大部分时候她看自己时,并不能贯彻这种宽容与豁达,反而会被世俗的观念、眼光纠缠。
——惶惶于对错。别人眼中的对错。
仿佛她总摆脱不了站在审判台上的命运,被所有她不赞成,甚至觉得愚昧、荒谬的人群审判。
虞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像是突然的精神赤|裸,令她格外的不安。
在从前,虞意的信念就是要向前,要成功。她在不断地披荆斩棘向上爬,从不曾有时间回头看过去。
然而,当她成功后再回头看、再审视自身时,在所有光鲜亮丽的背后,她仍旧是那个被母亲辱骂、厮打的小女孩儿。
她从不肯,甚至没向心理医生坦白过的是,她很害怕。
害怕那个小女孩儿被发现,害怕被人知道原来如此成功的她曾经那么不堪、那么狼狈。害怕又回到曾经的境地——被所有人侧目、嘲讽、踩踏、看不起,成为所有人取笑的对象。